第83章 师爷入局(1/2)
第83章 师爷入局
严府父子二人隔著檀木桌而坐,桌上茶具换了一套,茶盅换成斗彩釉的天字盅。
夏言家的天字盅下壁游鱼、上壁飞鸟,取“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之意。严嵩父子面前各一的天字盅与之不同,侧壁绘著一只雄鸡,雄鸡尾巴是七色斗彩,盅底各放一朵拢著苞的菊。
严世蕃费力侧过身子,提起茶壶,把滚烫的茶水激进严嵩手边的茶盅內,碗底菊受热气苞徐徐展开,隨著茶水漫过侧壁锦鸡,锦鸡渐渐抬起头,茶水漫到距离杯口还有两分处,原本什么图案都没有的留白之处,竟平白生出一轮红日!
此为“雄鸡叫白”。
父子二人不敢提嘉靖遭刺的事。
严世蕃笑道:“这茶的喝法传闻是寧王创得呢。”
严世蕃口中寧王,是太祖皇帝朱元璋的第十七子朱权,朱权封地大寧,手下有战力强劲的朵顏三卫。燕王朱棣意欲谋反,唯独忌惮自己的十七弟,以哭诉求援之策入大寧,把寧王与自己绑在一起,又暗中收买朵顏三卫,等到进京勤王时,寧王的兵马改旗易帜成了燕王的兵马。
严嵩微闭著眼。
充耳不闻。
严世蕃瞄向他爹的半只左耳,心里难受得紧。要说难受什么,反正啥都难受,最难受的还是自己说话不好使了。
以前严世蕃朝著严嵩左耳朵里吹风,三言两语便能把他爹说服,现在耳朵就剩半个,严世蕃的风再吹不进去。
天字盅底的菊已完全绽放,严嵩眼皮一动,人老了眼皮子长,第一下没睁开,稍微用手擦一下才把眼睛打开。
“德球,茶好了啊。”
严嵩拿起天字盅。
“爹,烫!再凉凉吧!”
严嵩又没听著,嘶溜喝下一口,“啊?你说什么?”
见亲爹完全没被烫著,严世蕃砸吧砸吧嘴,“没事了。”
严世蕃一拍大腿,气的嘟囔道,“什么声闻乘!全他娘的狗屁!”
“不许胡说!”
这一句严嵩倒是听到了。
严世蕃更丧气。
“爹,您都歇一冬天了,近日起復,又入阁,您是不是要把心思放在內阁上。”
严世蕃这个急啊。
去年严嵩捂著半个耳朵回府,把严世蕃嚇得够呛,严嵩整日把自己关在府內,学那郭勛闭门不出,严世蕃忍了。
可,您也不能老这样啊!
咱爷俩要上进啊!
严嵩又开始吸溜茶。
严世蕃抬高嗓门:“爹!您是礼部尚书!儿子是顺天府治中!正是你我父子二人协力並进之时!您得想想辙了啊!”
严嵩被儿子吵得皱眉,“想辙?想什么辙?”
“还不是在內阁!”严世蕃坐不住了,跳到地上,蹲在严嵩身前,苦口婆心道,“王杲靠漕运在內阁站住脚!之前的王廷相靠清军役站住脚!甘为霖自不用说,一兴土木,银子如流水从他手上过!咱也得整出个事啊!
咱不想出个事折腾,哪来的钱?哪来的权?
儿子说句不好听的,这么懒怠,入阁也白搭!”
严嵩吸溜一口茶,水线掉到壁中,没有茶水漫过,红日渐渐转白,又消失不见。
搭下眼皮瞧著大胖儿子,“照你这么说,新任兵部尚书刘天和入阁又是怎么回事?”
嘉靖十九年换了两任兵部尚书,张瓚和王廷相。
嘉靖二十年的新任兵部尚书竟轮到刘天和。
刘天和何许人也?
吏部给事中周怡当日弹劾的三人,便是李如圭、张瓚和...南京户部尚书刘天和。
刘天和本是京中兵部右侍郎,立功后,明升暗贬,弄到南京混吃等死去了,这在官场上是政治死亡,与发配没区別。
可不知刘天和是不是祖坟冒青烟,又被陛下亲口调回北京任兵部尚书。
严世蕃小眼珠乱转:“这还用说?嘉靖十五年,刘天和可是击退吉囊的三边总督...”
“击退吉囊四万兵马的是飞將军周尚文。”严嵩似对儿子的说法不满,纠正道。
“哎呀,这不是一回事吗?刘天和是总督,周尚文是大將,品秩在这摆著呢,是周尚文击退了吉囊,但周尚文功劳断不能比刘天和大啊!”见亲爹又听不见了,严世蕃噎住,“得,被您扯远了,刘天和入阁的事清楚得很。守边唄!嘖嘖,可是挣银子的大买卖啊!有军屯,有商屯,盐法、粮食牵藤扯蔓,这得挣多少?!”
严嵩两手捧著茶盅,抬起手一饮而尽,茶盅內水被喝尽,杯壁没水,不光太阳落了,连大锦鸡都把头垂下。
见茶盅空了,严世蕃忙起身倒茶。
严嵩用手掌盖住茶盅,“不必再倒。嗯...夏言呢?夏言在內阁立足靠得是什么?”
严世蕃一正色:“天支著呢。”
爷俩半晌功夫没言语,严世蕃又道:“儿子恨夏阁老,却敬佩夏言。做到这份上...我是不行。爹,夏言是受气的媳妇儿啊,您想想,媳妇儿再一无是处,家里能没媳妇儿吗?陛下对他是...”
“圣旨到!!!”
黄锦尖锐的嗓音从府外传来,严嵩和严世蕃惊愕对视一眼。
严世蕃心思百转,圣旨这时候到是啥意思?!
严世蕃再厉害也没嘉靖厉害,当然把不住嘉靖的脉。
严嵩父子忙迎出去,黄锦著斗牛服,手中没圣旨,是口諭。
走到严嵩面前,严嵩和严世蕃早躬身接旨。
黄锦学著嘉靖的口气,“严嵩你好大的胆子!官者,国之重器也!你应再去读读《左传》!再敢言此事,你这礼部尚书也不要做了!”
严世蕃听得一头雾水,官者,国之重器?又说《左传》。与这句话能联繫的,便只有书中那句“器与名,不可以假人。”
严世蕃浑身肥肉一哆嗦,被他亲爹嚇懵了!
严嵩颤声道:“臣接旨。”
黄锦笑著上前扶起严嵩:“严大人,快进屋吧,传完口諭,咱家也要回宫了”
。
“黄公公何不多坐坐?”
“咱家就不坐了,陛下身边不能没个人照应,咱家不去,別人不就钻空子,顶上去了吗?”
严嵩正色道:“您公忠体国,严某佩服,德球,快去送送黄公公。”
严世蕃將心中震惊压下,將黄公公送走,不免又是打点一番。
没一会儿,严世蕃迫不及待返回,“爹!您!”
严嵩淡淡道:“不是你说的吗?想在內阁立住脚,要找些事做。”
“可这事也太大了!”严世蕃“大”字喊得破音。
“大吗?”
严嵩看向天字盅垂头的锦鸡。
有话便长,无话便短。
嘉靖遇刺的事传遍天下,翊国公案才结束没几天,锦衣卫没閒著,转头又查指使宫女刺杀的背后真凶。
还真被锦衣卫查到了!
是几个与翊国公有关的勛贵暗中指使,也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若没人指使,宫女怎敢刺杀皇帝?
要是命比草贱的宫女敢干这事了,这天下还怎么管?
真相如何,大多时候不重要。
今日高记牙行迎来一个老朋友。
徽商何以道。
何以道舟车劳顿,一日没歇,直奔郝师爷牙行而来。
“马兄!”何以道满面笑容走进牙行。
正巧郝师爷在牙行查帐,见到何以道一愣,合上帐本,笑容满脸,“何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牙行伙计高冲现在耳聪目明,顿时猜到是牙行金主之一,徽商何以道!
郝师爷不仅帮何以道挣钱,还反赚何以道不少银钱。何以道不在京城,只管把徽墨运到,郝师爷在这边卖了,卖给谁、卖了多钱,不还是郝师爷一个人说了算?
没想到,何以道一个招呼不打直接找来。
“这铺子真不错!”何以道嘆道,“马老板有本事啊。不过,何以叫高记牙行呢?”
高冲正好过来上茶,本以为郝师爷又要抓过来他,说自己姓高,郝仁淡淡笑道:“內宫监大牌子姓高。”
何以道瞪大眼睛!
他是徽商前三甲的人物,有自己的情报网,却完全查不出眼前人的背景,只能把高记和宫里的高公公对上,经郝仁亲口承认后,何以道服了。
“马兄,想到你背后之人厉害,没想到这么厉害,我果然没找错人,在下有桩大买卖和你做!”何以道神色激动。
大买卖三个字一出,郝师爷心中升起十二分警惕。
福祸相依。
收益和风险是同义词。
“去宣德楼说吧。正好也饿了。”郝仁不急著问。
“成!”牙行人多耳杂,何以道同样不愿意在这说话。
二人开了个天字號房间,自然是何以道掏钱,又叫店家送上来美酒佳肴,若不是谈事,何以道恐怕还要找来几个唱曲儿的美人。
“我来得突然,扰了马兄,先干为敬,”何以道仰头饮下美酒,“本想找几个唱曲儿的,不过京中的差些意思,若有机会,我带马兄去南京玩玩,秦淮河两岸那个叫人流连忘返啊。”
郝仁不紧不慢,夹起块鱼膾。
何以道心想:此人果然深不可测!
隨后面色一肃,重提来意,“我这有个大买卖,想找马兄一起干!”
“哦?说说。我听听是不是大买卖。”
一句话把何以道的激动浇灭大半,是啊,背靠宫內大璫,他能接触到再大的买卖恐怕也难入“马兄”眼。
不过,事还是要说。
“我与你来信时说过,老兄我是以开中起家。”
郝仁点点头,心思却无比活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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