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拔萝卜,要一併翻地(2/2)
嘆了口气,暗自思忖,这官场如棋局,每一步都是险棋,稍有不慎便满盘皆输。
此次若非房名清回护,自家老子虽是南京户部主事,可也遭不住锦衣卫几番折腾。
赵天宇的娃娃脸上浮起促狭笑意:“咱们李经歷如今可是镇抚使眼前的红人。”他忽然从袖中抖出个油纸包,香味传来,“南熏坊的酥油饼,给李先生备的束脩。”
此事已了,李乐知今日便打算开始教张云程等人记帐之法,寻思把这记帐的法子教会他们,自己还得去江寧县衙体验几日。
这时代的公门之中,规矩繁多,与前世大有不同,人情世故更是错综复杂,若不亲身体验,难知其中深浅。
从李乐知这个现代人的视角来看,明朝的记帐方法主要依赖於传统的中式簿记法,比如“龙门帐”等。
这些方法在当时虽能满足一定的需求,但与现代会计体系相比,在精確度、透明度和效率方面存在不足。
现代通用的复式记帐法要求每笔交易都要同时记录在两个或更多的帐户中,確保財务信息的准確性、完整性和可追溯性。
这有助於更好地追踪资金流动,分析经营状况,並为决策提供数据支持。
李乐知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怎样將现代会计理念融入其中,將复式记帐法与中式簿记相结合,设计出一套更高效、准確的记帐体系。
这几日有了些眉目,便从复式记帐法讲起,再从如何製作规范的帐册、如何分析银钱流向、如何匯总不同时间段的银钱数目、如何规范財务流程一直说到银钱和財物专人专管.......
窗外槐树影在青砖上爬了半尺,值房里算珠声渐渐凌乱,当李乐知用硃砂圈出“贷方“二字时,孙文博的算筹“哗啦“洒了满地。
赵天宇扯开领口,喉结上凝著汗珠:“敢情这些年咱们查帐,都是在阴沟里摸铜板?”
张云程突然抓起案头《赋役全书》,书页在穿堂风里簌簌翻动:“洪武年间的黄册若是这般造法......”老经歷手指突然颤抖起来,墨跡在“夏税秋粮“四字上洇开乌云。
李乐知拈起一枚铜钱按在宣纸中央:“譬如这枚永乐通宝,进库时走的是阴鱼眼...”他在钱幣两侧画出首尾相衔的太极,“出库时便在阳鱼尾留痕......”
赵天宇忽然跳起来,他攥著记满蝇头小楷的桑皮纸,叫道:“明日我就去户部清吏司的库房!那帮孙子在甲字库藏的三船松江布.......”
突然停住不说,想起李乐知老子便是户部主事,尷尬的笑了笑“还是去兵部吧,我一直觉得兵部库里的锁子甲数目不对......”
张云程却盯著窗欞上渐浓的暮色,喉头滚动:“此法若用在锦衣卫各所年例银.......”
李乐知本想將这几日心中所想尽皆说透,此时看这几人神色,暗忖还是別说了,卷宗归档整理之事,还是暂且按下不表,待日后有閒再细细商议.......
————————分割线————————
四月初五,清明。
本日宜祭祀、嫁娶、动土、迁徙,忌破土、安葬。
李乐知寅时三刻便披衣而起,推开雕木窗,蘸著昨夜研好的松烟墨,將《宋刑统》的折狱篇章又温了三遍,这才提笔誊写《盐铁论》节选。
晨雾未散,青石板上浮著层水光。东市早开的估衣铺已支起竹竿,五色布帛在风里翻飞如旌旗。
卖清明粿的妇人將蒸笼揭起,艾草香混著豆沙甜腻腻地缠上行人衣角。
缓步穿过市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李乐知恍如在记忆的尘封角落,捕捉到了一丝前世的影子,不自觉地放慢脚步,任由过往的喧囂在耳边轻轻拂过,市集中飘过的缕缕炊烟,似乎在诉说著百態人生。
这几日往返於县衙与镇抚司的朱漆门廊间,案牘堆积得比棲霞山的坟塋还高。
到了县衙,如往常一样点了卯,来到吏房。
廊下当值的皂吏正在换桃符,旧符上“国泰民安“四个字都被雨水洇得发胀了。
李乐知望拿起起昨日刑房送来的命案卷宗,是一宗自溺案,那投井的寡妇指甲缝里,还嵌著半片没烧化的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