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拔萝卜,要一併翻地(1/2)
推开楠木门扉,沉香混著墨香扑面。
张云程正就著雕窗欞透进的晨光翻看案牘,老银镜架在鼻尖摇摇欲坠。
听得脚步声,经歷大人將卷宗往青玉镇纸下一压,镜片后浮起笑意:“那两个活宝天没亮就来堵门,逢人便要讲昨夜英雄传。”
话音未落,窗欞外传来赵天宇陡然拔高的嗓门:“说时迟那时快...”
李乐知將卷宗匣轻轻搁在案角,竹篾与檀木相触发出轻响。
“昨日是晚辈莽撞了。”他直起身,目光垂在案头鎏金铜炉升起的青烟上,“若不是大人坐镇,两位兄弟帮衬...”话尾消融在裊裊烟痕里。
张云程摘下银镜,镜腿在案上敲出篤篤轻响:“镇抚司各衙门,说是同袍,实则盘根错节。”
他忽然倾身过来道,“那杨虎家人报了官,此等小事居然捅到了镇抚大人处,今早上元县衙来人时,镇抚大人的茶盏搁在案上足有半刻钟没动过。”
李乐知望著铜炉里將熄的香灰,喉间泛起苦味。
张云程却已重新展开卷宗,羊毫笔尖在砚台里慢慢转著圈,硃砂顺著狼毫纹路爬上来,艷得像血......
青烟裊裊的铜雀炉旁,房名清屈指叩响案头青铜镇纸。
这位执掌南镇抚司十五载的镇抚使,此刻鹰目如刀锋般刮过李乐知的面庞:“李千户(李乐知毕竟是户部主事家的公子,在镇抚司帮忙,房名清给的是千户的待遇)昨日在秦淮河畔的威风,怕是连巡防营的铜鉦都要逊色三分.....”
李乐知心中大汗,老大哥这是生气了?面上佯作不知,小心翼翼道:“镇抚大人过誉了,学生只是做了分內之事,那杨虎横行乡里,民怨已久,学生不过是顺应民意,略施薄惩。至於大人所言『威风』,实不敢当。”
房名清被这小子无赖话语弄得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摆手道:“罢了,你这小子倒是有我当年几分风范,不过年轻气盛,还需多加磨练。”
李乐知见镇抚大人神色,心中稍定,恭敬道:“若不气盛怎能称年少?那杨虎当眾羞辱百姓,我镇抚司天子亲军,岂能坐视不理?学生虽鲁莽,但问心无愧,镇抚司威严,亦不容挑衅,还望大人明察。”
房名清念叨著『问心无愧』四字,许久后方嘆道:“是啊......做到问心无愧又是谈何容易?”
言罢,喉间滚出闷雷般的笑声。
他信手翻开捲轴,“二十年前本官杖杀漕运千户时,你可知那廝血溅詔狱石阶时说了什么?”
房名清闭上双眼,似在回忆往事,轻轻续道:“他说,这世道容不得清流!”
房间一时沉寂,良久,铜炉內银骨炭嗶剥炸开两点火星溅在青砖地上,房名清从太师椅里直起身,老檀木发出呻吟。
晨光斜切过窗欞,正落在李乐知稜角分明的下頜上,年轻人垂手而立的身影像柄未出鞘的绣春刀。
镇抚大人喉头滚了滚,恍惚看见三十年前在詔狱刑房里磨牙的自己,心中对李乐知越发喜欢。
“上元县衙...”他喉间滚出冷笑,狼毫尖悬在青皮册上方,硃砂滴在“杨虎”二字上晕开血斑,墨跡洇透三层宣纸,“往西三条街的暗桩该换换了。”
轻咳一声,又道:“小小的上元县衙,倒敢来南镇抚司门前嗅食?不知谁给他们的狗胆,一个无赖泼皮,我镇抚司办了也就办了,哪轮到他们来聒噪?本官去岁奉旨督办漕运案,那上元县丞的官袍下还藏著前朝玉带呢........”
又对李乐知道:“这等泼皮能在秦淮河作恶多年,你当是县衙不知?还是我镇抚司不知?以后切记,做事要做绝,不要留尾巴,那个叫杨虎的泼皮,你也不用再管了,我镇抚司自会有法子教他好好做人,既然要杀鸡儆猴,就把鸡笼子一併掀了。”
语罢將册子往炭盆里一拋,火舌倏地窜起半尺,李乐知恍惚看见“上元县丞”四个小楷正在火中扭曲挣扎。
李乐知也觉自己昨日確是莽撞,此时见房名清如此回护自己,心下感动,忙躬身施礼道:“多谢大人提点,学生铭记在心。”
房名清又道:“你那记帐的法子,儘快教给张云程他们几个,秋闈將近,你也需专心备考,莫要再让琐事分心......”
回到经歷司,赵天宇和孙文博围过来,孙文博挤眉弄眼道:“乐知兄,镇抚大人可是对你青睞有加,那杨虎的下场怕是比去年那漕运千户还惨。”
李乐知白了赵天宇一眼,心说岂止是那杨虎,自己拔出个萝卜,那镇抚大人就要把整块地翻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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