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 两个选择(1/2)
第596章 两个选择
黎诚宅邸的偏厅里,烛火跳得安稳。
一张櫸木方几摆在正中,几样时令小菜冒著热气,一铜釜燉得酥烂的羊肉更是香气四溢。
热汤的雾气在烛光里浮沉,燉得酥烂的羊肉在粗陶盆里微微颤动,油脂凝成琥珀色的光。
宇文泰踞坐主位,常服隨意敞著,脸上带著点风尘僕僕的鬆弛。
黎诚换了身居家的青布袍子,陪坐下首。
“这长安城的羊肉,倒是比洛阳那边的更好些。”
宇文泰夹起一块肋排,油脂顺著筷子往下淌,他也不甚在意,用力一撕筋肉分离,香气混著热气猛地腾起。
蘸了点粗盐,送入口中慢慢嚼著,眉眼舒展:“肉质也紧实,关中的水草,养得出好牲口。”
黎诚挑了块羊肉,淡淡道:“丞相喜欢便好。”
亚歷山德鲁坐在更下首,正努力用不熟练的筷子对付一块滑溜的蹄筋,憋得脸通红。
宇文泰端起粗陶酒盏,啜饮一口咂咂嘴,目光扫过厅堂,落在墙角那杆静静倚著的稽古大戟上,戟锋映著烛火,寒光內敛。
“你这宅子清静,挺好。”
宇文泰放下酒盏,语气隨意:“比不得我那丞相府,人多口杂,连喘口气都得挑时辰。每日睁开眼不是这事就是那事,案头堆的文书比城墙还厚。”
黎诚微微一笑,也给自己斟上一杯:“丞相身系大魏安危,自然劳心劳神。下官能偷得浮生半日閒,已是丞相恩典。”
“恩典?”
宇文泰失笑,摆了摆手:“虎牢关前,若无你断后死战,我宇文黑獭的脑袋现在指不定掛在鄴城哪个城门楼子上呢。”
他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你我之间,不必这些虚词。”
话虽如此,黎诚当然是不敢懈怠半分的。
酒水下肚,两人间的气氛也渐渐熟络起来。
话题漫无边际,从长安东市胡商带来的新奇香料,说到宇文泰少年时在冰河里凿鱼差点冻死的糗事,又聊到黎诚宅子里那个叫亚歷山德鲁的小子。
黎诚想起少年握笔的窘態,难得带了些揶揄。
“那小子根基不稳,空有几分巧劲,我让他练字,主要是熟悉力道的收放。举重若轻,举轻若重,这道理放之武艺兵道皆准。”
“好一个'举重若轻,举轻若重”。”
宇文泰听得哈哈大笑,震得酒盏里的酒液微微晃动:“治军治国何尝不是如此?拿捏分寸,存乎一心。”
笑声渐歇,空气里只剩下羊肉釜中咕嘟的轻响和烛芯偶尔的啪。
宇文泰脸上的笑意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方才那份难得的轻鬆愜意被一种更深沉、更凝重的气息取代。
他伸手拿起搁在案几旁一尺来长的小铜箸,漫不经心地拨弄著铜釜下的炭火。
火苗被拨动,光影在他脸上跳跃不定,衬得那双深邃的眼睛愈发莫测。
“智灵啊——”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那点残存的閒適。
称呼从“李智灵”或“李军主”,变成了更为亲近的“智灵”。
黎诚搁在膝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了一下。
他抬起眼看向宇文泰,宇文泰並未看他,目光依旧落在跳跃的炭火上,仿佛在斟酌词句。
“你回长安这小半月闭门谢客,养伤也好,清修也罢,外面的事,想必多少也听到些风声吧?
”
宇文泰终於停下拨弄炭火的手,铜箸轻轻点在釜沿,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黎诚端起酒盏,却没喝。
“丞相是说——变制?”
宇文泰也端起自己的酒盏,缓缓转动著粗糲的陶壁。
“风是从我宇文泰这里放出去的,这浪也是我亲手搅起来的。”
他抬起眼看向黎诚:“虎牢关一役大魏伤筋动骨,东贼蠢蠢欲动。兵源已成我大魏悬顶利刃。
你我商量过多次,应该知道”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敲金戛玉:“不变,大魏必亡!”
黎诚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听著。
正题来了,这顿饭此刻才算真正开始。
宇文泰仰头將盏中残酒一饮而尽,辛辣之气直衝肺腑,也似乎衝散了些许沉鬱。
他放下空杯,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上,拉近了与黎诚的距离。
烛光在他眼中跳跃,闪烁著一种混合了疲惫、决断与梟雄狠辣的光芒。
“你我商討的计划我都同苏绰商议过了,兵农合一,寓兵於农!確实可行!”
“然则此乃翻天覆地之举,触动的不只是豪右的利益,更是贵胄们世代相袭的兵权根基。他们——”
宇文泰脸上露出一丝混杂著无奈与狠厉的笑容,像是想起了在手下那些鲜卑世家面前吃的瘪。
他哼了一声,才继续道:“虽然有人来闹,但是刀架在脖子上,由不得他们不点头!”
黎诚点了点头,宇文泰的改革首先触碰的就是那些鲜卑贵族的利益,他必然要先安抚手下这些利益集团才有资格谈变制。
“他们比谁都清楚,没有兵,鲜卑的荣光就是明日黄!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黎诚面前的案几上轻轻敲了敲。
“部落的让步是必然的,但汉人也要让步。”
黎诚立刻竖起了耳朵。
“兵权可以分润,让汉人豪右参与进来成为府兵的中坚,但他们必须改姓。”
“改姓?”
黎诚挑了挑眉,果然如此一“不错!”
宇文泰的声音斩钉截铁:“赐鲜卑姓!从根子上將他们的血脉融进我鲜卑的骨血里!从此不分彼此同气连枝!”
“丞相的意思是?”
“这也是我宇文泰最希望看到的'大同”之路。”
他盯著黎诚,缓缓道:“包括你,智灵。若你愿意,我將视你为兄弟,亲自为你赐姓—宇文智灵,如何?就算你不再以汉人的姿態领兵,但你未来也必將成为未来府兵中汉人將领的最大表率。”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铜釜里羊肉的香气依旧瀰漫,烛火却在沉默中不安地摇曳。
亚歷山德鲁完全不懂两人在討论什么,只低著头抱著羊腿狂啃—一他被黎诚操练得一天天累得要死,食量大点也正常。
黎诚垂眸。
他对改姓其实並无所谓,毕竟他本身顶著的这个名字就不是他自个的,改了就改了。
但他不得不考虑一如果自己改姓了,自己还有资格和李虎这些同样改姓的汉人爭夺柱国的位置吗?
自己起初有信心爭夺柱国,就是想要爭取汉人的支持。
李虎他们改姓是因为他们本身身后就站著鲜卑的勛贵,所以他们改姓后必然能得到属於他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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