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多变(2/2)
嘉靖帝还算是要脸的,都被攻破京师,都被逼得南迁南京了,还要祥瑞作甚?
只不过先借著徐州出兵,找了个由头骂了张时彻一顿,然后借著祥瑞,將赵文华打了一顿。
谁让你们倒霉,偏偏与陈锐是同乡呢。
“这算什么理由?!”沈襄霍然起身,“山东大败,朝中不敢发一兵一卒,
陈大哥率军北上,陛下难道觉得有错?”
沈炼没有再开口,只在心中回答,【於天下有功,於明廷有过】。
一旁安静听著的徐氏先是瞪了怒髮衝冠的长子一眼,然后才低声问道:“文长也北上了吗?”
“嗯,隨军参赞。”沈炼点点头,“护卫军中,陈锐为首,周君佑、文长为副。”
徐氏有些不安,犹豫著要不要开口,沈炼看了妻子一眼,“尚无战报。”
“不过陈锐其人,非是孤行之辈,心有筹谋,行事谨慎。”
屋內安静了会儿后,沈炼扯开了话题,考较三个儿子的学业。
半个时辰后,沈炼嘆息一声,“你如今也没什么心思读书了。”
沈襄乾笑了几声,“父亲不是说八股无用吗?”
沈炼定定的盯著长子,比起去年南下之前,个子高了些,黑了些,也壮了些。
“且看吧。”
“父亲,甚么?”
沈炼深吸了口气,“此战,若是护卫军能力挽狂澜,你就去舟山吧。”
“真的?”沈襄大为惊喜。
“嗯。”沈炼神色有些寂寥。
堂弟去了舟山,內弟去了舟山,长子也去舟山,而自己,终究是要留在这儿的。
而此时此刻,距离沈宅不远的一处院落中,头髮依稀白今年已经年过五十的翁万达正在点评著沈炼。
“沈纯甫其人,刚直傲慢,狂放不羈,乃有气节。”翁万达笑著说:“不过困於其中,说不上首鼠两端,却迟疑难决,非明断之人。”
翁万达的义子翁从云有些听不懂,身侧的陶承学哈哈笑道:“翁公的意思,
沈纯甫想的太多,也想的太远。”
翁万达微微頜首,“事有轻重缓急之分,若是山东沦陷,侧翼无有制衡,再绞杀辽东残军,全力用兵山西、陕西,再挑拨河南,只怕黄河难守。”
“若是那样,只能如南宋一般,依淮水而守了。”陶承学嘆了口气,“幸好有护卫军北上,加上登州戚继光,徐州亦出兵,理应能稳住山东局势,不使青州、莱州尽陷敌手。”
“俺答兵力不足。”翁万达点头赞同,“韃內有隱忧———”
“翁公说的是韃的大汗下赤?”
“嗯。”翁万达乃西北名帅,对韃內部非常了解,笑著说:“子述也知道?”
“一介书生,哪里懂这些。”陶承学摇头道:“也不过是宗安兄、徐文长信中提及。”
翁万达饶有兴致的问道:“你与大郎均隨其南下,以你所见,此乃何等人物?”
陶承学、翁从云都是在曲阜被陈锐所救,之后一路东行,从登州南下,回到南京之后,两人长相往来。
陶承学想了半天,才说:“颇为多变。”
“多变?”翁从云有些意外於友人的评价。
“初遇之际,以为乃衝锋陷阵的猛將之流。”陶承学说的有些艰难,一边想一边说,“其后,觉得他操持商贾颇为不凡,又聚財之能。”
“哈哈。”翁万达大笑道:“子述说的是皂块和舟山盐吧,老夫也日日用之。”
陶承学笑著继续说:“编练新军,杭州一战,乃知其有志向,护卫军之称名副其实。”
翁万达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是啊,不扰民,不害民,斩把总而护民,守土安民非是妄言。”
顿了顿,翁万达苦笑道:“適才子述给老夫看的信件沈宗安提及沈炼、
严东楼,此二人忌惮舟山,无非就是为此。”
“老夫南下北上,又坐镇西北多年,虽勉力控之,但也不敢与之相较。”
陶承学连连点头,他是昨日接到沈束来信舟山盐的渠道出了些问题,沈束怀疑是严世蕃或者沈炼做的手脚,试图让翁万达出面说和。
毕竟翁万达还欠了陈锐好大的人情呢—-翁万达无子,过继侄儿翁从云为子。
翁万达略略说了几句不再往深里说了,他心里很清楚,朝中文官总是有一种固定的思维方式-武將可以在被允许的范围內跋扈,必须粗豪,甚至必须扰民,杀良冒功那也是可以的。
不如此,那还算得上大明的武將吗?
这样的武將,才能受到文官的绝对管束,才能老老实实的做狗。
换句话说,如同陈锐这样的武將,在明朝就没出现过。
如同护卫军这样的军队,大明也没出现过。
“没有其他的吗?”翁万达看了眼陶承学,笑道:“在老夫看来,其人乃有军略之才。”
“鱼台一战,择机出战,直取首脑,不过牛刀小试。”
“定基舟山,北援登州,选胶州登陆,借胶莱河而战——”
说著说著,翁万达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住了嘴,眼神略有些茫然。
其他人看不清楚,而翁万达可能算是这个时代最出色的军事统帅了,虽然只是冷眼旁观,也能看出很多东西。
在翁万达看来,陈锐早在去年可能就在著手准备了,留下戚继光在登州,自已南下之后立即通过皂块捞到第一笔银钱,立即开始编练新军,同时支援登州。
或许选择胶州,也应该在陈锐的考虑之中。
翁万达突然在心里想,今上无有心气,各地官军闭门以守,而舟山朝气蓬勃,奋发而进,陈锐其人,实乃一代豪杰。
垂垂老矣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评价他呢?
“子述,或有一日,还请为老夫引见。”
翁万达用一句意味难明的话,结束了今晚的敘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