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夏神纪》(1/2)
没有姚广孝,就没有明成祖。
徐渭想到了胡宗宪,想到了戚继光,俞大猷。
这三人都是人杰,可惜又都是朝廷的死忠。
这三人没有一人能够,也没有一人愿意,做出超越张居正的事业,开启真正的大同盛世。
这些年,他观察过很多人。要么蝇营狗苟,要么一心为官,要么平庸无能,要么循规蹈矩,要么私心自用。
李成梁、杨应龙他都试探过,虽然有实力有野心,却绝非为国为民的大英雄。
可是今日,这个刚刚认识的稚子,居然让他有种“奇货可居”之感。
他有种直觉,朱寅很可能,就是他想找的那种人!
朱寅不仅天资卓绝,宅心仁厚。更重要的是与眾不同,心中没有对朝廷的敬畏,却有凌云壮志,天下苍生。
而且小小年纪就韜略不凡。善於笼络人心,运筹谋划,借势借力。该出手时,又对敌人毫不留情,绝无妇人之仁。
从南洋回江寧不过数月,就白手起家般打下一份家业,取代王氏成为本乡豪门。
破获耶穌会的阴谋,结交海瑞和田义,入学国子监,扳倒王家兄弟-
如此年幼就有这种心智手段,可谓天纵奇才了。
他相信朱寅没有撒谎,这些事都是真的。
他还发现,朱寅的拇指有老茧,肯定经常练习弓箭,说明其人尚武,不偏废武道,將来绝非文弱书生。
这就是千古大英雄之姿!
若是再点燃这孩子的野心,他將来很有可能超越张居正啊。
徐渭越想越是期待,早已经冷却的热血,此刻似乎再次被唤醒了。
他很想知道,朱寅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
这场秋雨一下,便是没完没了。
朱寅体恤工匠,乾脆给他们放假,工地上暂时停工。
可是朱寅自己就悲催了,他是学生啊。
小啊小儿郎,背著书包上学堂,不怕风雨狂。
江南的淒风苦雨之中,朱寅每天早上卯时四刻,带著护卫兰察和书童康熙,进城上课。
然后下午申时一刻就散学回家。回家之后,又要培训学员,给他们上课一个时辰。
先是听別人上课。回来再给別人上课。
功课、培训,按部就班,风雨无阻。
空余的时间,就是练习戚氏武技,管理情报网,练习田义给的琴谱,再和徐渭谈天说地。
日子过的既紧张又悠閒。
徐渭被安排在一栋独立的小院子,开始商阳来陪他住了几日,商阳走后,他就在院中读书写字,作画撰文。
生活上优裕起来,徐渭不再为衣食操心,顿时又变得从容閒適。
他暂时找到了新的乐趣:写作长篇神话小说《夏神纪》。
这当然是穿越者朱寅策划的“阴谋”了。
此时,许仲琳的《封神演义》已面世十几年。
吴元泰的《东游记》问世几十年,已经很流传了。
余象斗的《北游记》、《南游记》已问世二十余年。
吴承恩的《西游记》写了大半,还没有付梓,但也开始流传。
朱寅认为,虽然《封神演义》和《西游记》等小说对华夏神话很有贡献,但也有许多遗憾。
主要是两书的神话体系,很多地方矛盾,互不相融,不利於华夏神话体系的逻辑闭环。
民族神话体系,是民族凝聚力的重要因子。
汉人后世凝聚力不强,有一盘散沙之讽,原因当然很多。其中一大原因,就是缺乏统一的神话敘事。
汉族神话源头凌乱多元,相对独立,无法形成统一认知。就是三皇五帝的说法,也都眾说纷紜,莫衷一是。
这就导致,在应该统一的先天意识形態上没有统一。而在不应该统一的后天意识形態上,反而统一了。
於是,朱寅没事就对徐渭“循循善诱”,强调华夏神话对汉家的重要,
兜售各种神话故事,启发徐渭。
激发徐渭写一部《夏神纪》,整理完善出一个宏大严密的华夏神话体系,作为华夏神话的圭泉。
比如,神话中首先要统一关於三皇五帝的说法。
將三皇五帝和道教神话、盘古创世、女媧造人、夸父逐日、后羿射日等故事,有机融合为一体,逻辑打通,相互解释。
同时,要兼容《封神》、《西游》、《山海经》、《东游》、《南游》
、《北游》。
还要解释泰山府君和阎罗王不兼容的矛盾,使其统一起来。
而且,为了趣味性,当然是写成小说。
这个一个很大的野心。
朱寅成功的激发徐渭的写作欲望之后,就建议徐渭,最好在书中,创造出神位等级和修炼体系。
还建议什么黄金三章,什么升级打怪·
简直是在传授后世的仙侠玄幻网文教程。
徐渭听到朱寅的各种“建议”,居然有种茅塞顿开之感,甚至破天荒的佩服起一个孩子来。
不仅仅是佩服朱寅的构想,更佩服朱寅的教化之心。
朱寅也怕徐渭累看,希望慢慢写,写著玩儿,不要急,当成乐子就成。
徐渭表示,他已经急不可待,要动笔写《夏神纪》了。
*********
连绵秋雨之后,便到了立冬。
距离寧採薇离开,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立冬这天,国子监放假。朱寅便带著礼物,去寧波会馆拜见沈一贯。
这是他第二次来见沈一贯。上一次来时,沈一贯正在会客,没有多聊。
这一次,沈一贯没有再会客,却是专门等著朱寅上门。
“弟子拜见恩师。”朱寅进入沈一贯的书房,就毫不介意的跪下磕头。
『起来吧。”沈一贯神清气朗,看著朱寅很是高兴。
他戴著绒布缝製的四方平定巾,身穿蓝色厚布长祈子,看上去像个学究。
“先生,今天是立冬,天气凉了。”朱寅很懂事的取出礼物,“这是弟子亲自选购的一件貂鼠裘衣,硝制的手艺很是不错,一点气味也没有。”
沈一贯看了一眼崭新的貂鼠裘衣,也不推辞,点头笑道:“稚虎有心了,坐下说话吧。”
这件貂鼠大衣,最少要值上百两纹银。
可见这个徒儿是有心的。
“是。”朱寅坐下来,隨即就有书童收走裘衣。
沈一贯上来就问道:“最近南雍月考,成绩如何?”
朱寅老实回答道:“背书、復讲是优,策论是优,试帖诗是良,詔、
表、誥、判也都是良,经义时文(八股)却只是及格。”
沈一贯点头道:“你的策论我不担心,一般秀才都比不上你的见识。背诵,试帖诗也都无虞。我所虑者,唯经义时文也。可是偏偏,时文最为紧要。”
朱寅也有点无语。
最近月考,他的八股时文,只是及格评分。偏偏八股一项分值最重,这就使得他的积分,一下子被拉到了六分。
六分,是没有资格参加乡试的。
若不是他穿越前就看过八股文,又得到了庄廷諫的八股讲义学习,他就是及格都难。
八股文,不仅仅是难。
甚至可以说,它的问题不是难。
而是代圣人立言,大而不当,空泛而谈,如走悬丝,难以发挥,也没有標准。
也就是说,你写一篇八股文,文章写的好不好,和成绩没有必然关係。
成绩好的,未必文章好。
文章好,未必成绩好。
很玄。
最要命的是,科举虽然要考很多內容,可是首场考的经义八股文,却是最重要的。
重要到什么地步?
八股文写的好了,第二、第三场只要能凑合,不出岔子,就能考中。
八股文要是不行,你第二、第三次考的再好,也是没用。
八股文虚头巴脑,权重却要占八成。
而真正考验才能的策论、典律、公文等考试內容,重要性加起来只有两成。
这种考试,哪里能考验一个人的真正才干?
这段时间,朱寅写了几篇八股文,感触就是:这东西,真正有大才的人反而写不好,没有才能的人当然更不行。
反而是那种不上不下,中规中矩的人,才最適合写。
沈一贯继续说道:“你秀才的功底是有了。可是时文写作,距离中举还差得远,还要反覆打磨。光是破题,就是一大难关。”
“很多人就栽在破题上,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破题要练到什么地步?破无可破。”
“破无可破?”朱寅若有所思,却有点毛骨悚然。
练到这种程度,那也太苦了吧。
沈一贯笑道:“稚虎,这科举考的不仅是文章学问,考的更是耐心,还要考一分卑微之心吶。”
沈一贯站起来,站在一副山水画前,说道:
“稚虎,你看这幅山水,有何感触?”
朱寅站在沈一贯身边,仰头看著山水画,语气清稚:
“弟子感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心生卑微,胸有虚怀。”
沈一贯点头讚许,摸著他的头说道:
“不错,你很有悟性,这就是卑微之心,所谓君子登高必自卑,行远必自邇啊。”
登高必自卑,行远必自邇!
朱寅犹如醍醐灌顶,竇时间就明白,为何徐渭考不中举人了。
徐渭,太骄傲了。
沈一贯的声音平缓,厚重,一字一句的敲打在朱寅的心扉上:
“江南考举人,百中取一,何其艰难?那么多落榜者,除了火候不够,
也是因为—-很多人没有足够的卑微之心。”
“但凡文章中有一丝骄气,一分自矜之心,一毫自以为是之意,一点怨不平,那就失了卑微之心,失了八股的真意,文章就没了那种圆润温良,
怎能代替圣人之言?”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