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1/2)
第290章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汉兴元年,十二月十二日。
南宫东观外门处,光禄大夫马日磾领着校书郎、大夫、议郎等一众官员,肃立此处准备迎接圣驾。
虽未下雪,但凛冬的寒气依旧侵人,黑色的官袍在寒风中微微拂动。
今日辰时四刻,内朝官员方入皇宫,中常侍高望便已亲自候在苍龙东阙,见到马日磾便快步上前,低声告知了天子将在用过早膳后驾临东观,希望马日磾与东观诸官员做好接见天子的准备。
自古文经学取代今文经学成为大汉官学,作为胜利者自然是要狠狠地啃食这鲜美可口的胜利果实,否则怎么对得起古文学派先辈士人的拼搏与付出呢?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他们也是跟在卢植、郑玄、服虔、马日磾、荀爽等古文学派的领头人物身后摇旗呐喊,帮着天子批驳今文学派的那些异端,怎么就没有功劳呢?
因此到了论功行赏之时,古文学派士人大量进入了大汉的官场,从朝堂到地方,正在逐渐取代今文学派士人。
但这更替绝非朝夕之功,数年之内也不可能竟全功。
今文学派毕竟把持官学以及天下主流思想三百余年,根基深厚,要等这一代治今文经出仕的官员自然致仕,再轮换上古文学派的新人,恐怕需十年之久才能完成大半。
除非能抓住今文学派士人作奸犯科的实证,方可将其罢免。
然而,彼此间那些见不得光的腌臜事,今文学派士人做了,他们古文学派士人也未尝没有做,大家的屁股都不干净,因此无法大规模检举。
不是没人动过歪心思,试图罗织罪名甚至诬告,结果被绣衣使者查明上报,廷尉府、御史台层层追责,天子震怒之下,诬告者反坐其罪,甚至有诬告谋反者被反坐夷三族和车裂。
不过古文学派的巨擘们依旧保持着报国的初心,作为古文学派领军人物一众人等也是位高权重,除了太傅卢植、太常卿郑玄、执金吾荀爽、将作大匠蔡邕,就连服虔也担任了秩千石的太常丞。
马日磾这位同样声名卓著的古文学派巨擘,却依旧担任着秩二千石的光禄大夫,倒不是他不想进步,而是对自身有着清醒的认知。
他不擅长庶务,也不擅长军国大事,所长唯在祭祀与教化。
如今太常卿是郑玄,太常丞是服虔,那他何必再去自讨没趣担任其他官职,害了百姓也累了自己。
何况郑玄已五十九岁高龄,还能在任上多久?
光禄大夫作为九卿候补,与他同为光禄大夫的周异、丁宫,这二人在经学上的造诣,也配与他争太常卿之位?
故而马日磾倒也安于清闲几年,主动向天子请命,以光禄大夫的身份常驻东观,主持校勘典籍、编修《汉记》的差事。
只是,今日天子突然驾临,令马日磾心头隐隐不安。
正凝眉沉思间,马日磾忽觉手背一暖,低头看去,是弟子谢该将一个烧得温热的手炉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他手中。
“老师,天寒地冻,不可大意,当心寒疮复发!”谢该板着脸,语气不容置疑。
马日磾本想推拒,但看着弟子那副认真关切的神情,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虽出身扶风马氏,却是旁支,幼时家贫,幸得从祖父马融赏识,授以古文经学。
然冬日无钱置炭,仍手不释卷苦读,落下了生寒疮的病根。
这寒疮病一旦染上,便极易复发,非得用特制的药膏涂抹并以热姜水浸泡才能缓解,但也依旧不能根除。
所幸当今天子登基后,废除了买官钱等苛捐杂税,又增加了官员福利,这两年他手上的寒疮才未再犯。
“你这厮,竟敢训斥起师长来了,目无尊长,该罚!”马日磾口中虽训斥着,却还是将那手炉拢入袖中暖手。
一旁的郑益瞧见,看向马日磾,笑谓众同僚道:“叔父口是心非,常常当面训斥文仪(谢该)目无尊长,背后却是常常教导我等后辈当效文仪品行,非信人君子也!”
马日磾故作怒容伸手在郑益的手臂上拍打了两下,以作训斥。
其余一众校书郎中、太中大夫、议郎等人皆是看着这师生叔侄打闹,也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郑益是郑玄的儿子,是郑玄三十九岁才生下的儿子,今年堪堪二十岁,十月初方得北海相秦周举为茂才。
不过郑益自认为没有什么经国韬略,故而在策试后请求天子不必将他任命为三署郎或尚书郎,更不愿入侍中寺误国误民,而是请求入东观为一校书郎中,惟愿平生遍阅东观藏书。
郑玄也并不认为郑益这是不争气的表现,反而难得夸赞他有自知之明,并请求天子满足郑益的心愿,最终郑益便成了这校书郎中。
郑玄作为古文学派当之无愧的第一辩经选手,他的儿子自然也是古文学派的团宠,故而与几位古文学派巨擘都是叔侄相称。
人群中的太中大夫颍容也轻笑着开口,对马日磾夸赞着谢该,道:“令弟子贤而且孝,翁叔公之福也。”
太中大夫、中散大夫、谏议大夫、议郎,此四职皆掌策问,但如今天子对他们没有什么策问的机会,因此他们便遵循过往各大夫、议郎闲暇入东观修史校书的旧例,故而颍容这位太中大夫也跻身于东观之中。
只不过马日磾并不理会颍容,就连谢该和郑益两位古文学派的小辈看向颍容的目光中也多是鄙夷。
颍容是古文学派士人,治《左氏春秋》,并在黄巾之乱赋闲在家时,撰写了五万余言的《春秋左氏条列》,郑玄阅罢赞叹此书是“上承前汉之春秋左氏学”。
而近两年来,由于颍容在《左氏春秋》的造诣,前来拜师求学者逾千人,但这厮曾经是故太尉杨赐弟子,受《欧阳尚书》于其门下。
改换门庭并不是什么问题,今古文学派不知有多少士人曾变更门庭,就连如今古文学派的“经神”郑玄,当年也曾于大儒第五元先门下学今文经《京氏易》、《公羊春秋》以及历法《三统历》和数术《九章算术》,又于今古文皆传的张恭祖处学习了古文经《周官礼》、《左氏春秋》、《古文尚书》和今文经《礼记》、《韩诗》,还再于陈球处受业,治法家的《律令》,最后于他的从祖父马融处接受了完整的古文经学教育,改投古文学派。
只要承认曾就学于某人门下即可,改换门庭便算不得黑历史,而且终归是有着一份传业之恩,若其人不幸逝去,也当为之守孝。
郑玄为每一位有过传业之恩的老师,都分别依据今古文学派的礼法为之守孝三年,因此无人对郑玄的改换门庭的行为有所指摘,反而更加敬佩郑玄的为人及品行。
但颍容却不愿意为了杨赐这位曾经的老师,而放弃好不容易随着古文学派成为官学而得受秩千石的太中大夫官职。
这种行为受到古文学派不少士人的鄙夷,毕竟传业之恩岂可忘怀?
为人不知恩义,与禽兽何异?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