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尽其用(1/2)
薛琛的同胞兄长薛汀梧在七岁时身染恶疾,其时薛家寻遍名医却都无能为力。眼见稚子日渐衰弱,无奈之下薛夫人只得放下脸面抱着幼小的孩子跪在祁谷山门前,哀求早已与她断了关系的师门施以援手。连跪三天三夜,直到纤弱的女人再也坚持不下去晕厥在山门前,那扇紧阖的大门才悠悠打开。
不久后,薛夫人带着病症似有好转的薛汀梧回到了薛家。只是还未等薛府因自家少爷病情的好转而感到喜悦,便有好事者发现,自祁谷回来后,这每日送去薛夫人房里的药比给薛汀梧这个病人准备的药还要多得多。
而正当下人们还在为此腹诽时,却又措不及防地被另一个消息砸昏了头——夫人怀孕了。
一时间,沉闷许久的薛府上空难得飘荡了几丝喜气。
躺在床上的美丽女人抚着自己的肚子,在一旁丈夫心疼的目光下,露出了一抹浅淡的微笑。
“梧儿有救了。”
伺候在旁的婢女那时还不明白自家夫人的意思,直到她发现自从怀孕后,夫人服用的药物不仅没减少反而越来越多,甚至隔三差五还遣人准备药浴时,才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哪里有些不对劲。
数月后,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看着产婆从夫人腿间取出的皮肤黝黑的婴孩,婢女犹自出神,便听耳边响起一道虚弱的吩咐。
“将这孩子,带出去,交给我师父。”
榻上的女人甚至连看也没看产婆怀中啼哭不止的婴儿一眼,一双美目灼灼地看向手足无措的婢女,虚浮的嗓音里陡然多了丝厉色,“快!”
“好,好的!”
婢女心中一凛,也顾不得其他,连忙从产婆的手中接过男婴便转身朝屋外走去。
院中不知何时多了名道骨仙风的老者,老者身边还跟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少年。婢女出来时,那少年正拉着一旁纤瘦文弱的薛汀梧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好脾气的薛少爷冲少年笑得温软,直教对方那双猫儿眼里满是星芒。
少年眼角瞥到抱着孩子冲出来的婢女,顿时眸光一亮,看着被婢女抱在怀里的黑皮婴孩,赶忙止住话头扯了扯薛汀梧的衣袖,语气雀跃又欣喜,“汀梧,你瞧,你的药出来啦。”
少年清脆又明亮的声音回荡在院子里,婢女被他喊得一怔,步子忽地停了下来,面露无措地看向老者身旁的薛老爷。
薛堂主动走上前来从婢女手中接过男婴,扫了眼婢女怀中嗷嗷啼哭的孩子,男人面不改色折身走到老者面前,语气恭敬,“拜托师尊了。”
看着被男人递到自己跟前的婴儿,老者淡道:“虽只是副药,但总归是个活物,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薛堂神色微怔,冷峻的眉眼间似是闪过一丝挣扎,跟着便听他说:“那...那便...”
“叫薛琛吧。”身旁突然传来一声清悦的嗓音。
薛汀梧和少年牵着手走了过来,秀气的小脸上透着丝喜悦,他看着眼前的父亲,眉眼温柔,“爹,就叫他,薛琛吧。”
于是,薛琛的名字就此定下。
自此薛府上下才渐渐回过味,原来这新出生的二少爷不过是薛夫人受师门的指点,以自身血肉辅以药物滋养而生出的,专为大少爷薛汀梧治病用的‘药材’。
要说这薛夫人也是狠心,都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骨肉,却能做到如此区别待遇。自薛琛出生起,便将其交给了师尊带回祁谷,让那尚在襁褓中的婴孩还未尝过母亲的母乳,就先一步被塞喂进了一堆不知名的药物。
薛琛自懂事起,就被告知了一个道理,自己是因为哥哥薛汀梧才得以出生,自己的存在就是为了给薛汀梧续命,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意义。
年幼的薛琛不明白个中深意,但他知道,所有人都对他坏,唯有温柔的哥哥对他好。
薛汀梧会抱着他轻言细语地给他讲各种各样的故事,会在厉淼揍他时拦住那明艳张狂的少年,会在他被取血刺骨后温柔地抱起他,摸着他的头递给他又香又甜的糖糕,轻轻将他脸上的泪珠吻去,“阿琛不哭,哥哥在这儿呢。”
一直到薛琛十五岁以前,薛汀梧都是同他一块待在祁谷。曾经纤弱的小少年经由薛琛血骨的滋养与师尊的医治,已然与常人无异。只是他的身形到底有些偏瘦,与身边小牛犊一样健壮的薛琛一比,更是显得文弱。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同胞兄弟,可薛琛与薛汀梧却没有半点相似之处。薛汀梧长相秀逸,精致的眉眼随了他美丽的母亲,只有修长高挑的身量随了薛堂。而薛琛,则是与薛氏夫妇从头到尾没有半分相似,无论是因药物侵染而天生黝黑的皮肤也好,还是他那平凡无奇的五官,就连那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越发高大壮硕的体格,与霞姿月韵的薛家人也站在一块时也只是显得越发违和。
就连及冠礼都是在祁谷度过的薛汀梧在薛琛十五岁生辰后不久,终是在家中不住的催促中离开了祁谷。彼时风姿绰约的青年站在祁谷山门口,抬手摸着已经与自己一般高的薛琛的头,温雅俊美的脸上满是不舍,“阿琛,再等等,哥哥会带你回去的。”
常年被药物侵染,薛琛显得并不如寻常少年那般机敏,他的反应稍微有些迟缓,衬着那结实的身材,整个人都透着股憨气。薛汀梧要离开他本是耷拉着眉眼十分难过,但一听到对方说会来接他,便又立刻傻傻地笑了起来,末了凑过去在青年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哥哥,快点来接我。”
然后,便目送着一步三回头的薛汀梧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山路尽头。
直到那抹修长的身影彻底不见,薛琛才慢慢地收回了一直高举挥舞的手。
“丢人现眼。”站在一旁的厉淼一张俏脸冷若冰霜,与方才在薛汀梧面前的热切全然不同,此时他看着身边的薛琛,好看的凤眸里满是讽刺与嫌恶,“我若是你,肯定没脸跟着汀梧回薛家。”
薛琛在谷中最怵的人就是他,如今听出他话里的恶意,脸上的笑意一僵,高壮的身子立刻下意识地往旁边缩了缩。但关乎薛汀梧,他挪动了几步后还是忍不住鼓起勇气呐呐地反驳:“我是哥哥的药,哥哥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厉淼闻言眸色一冷,根本未见他怎么动作,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薛琛深色的面颊立时红肿了一大块。
“别再让我听到这么恶心的话。”厉淼伸手掐住了捂着脸发抖的薛琛的脖颈,修长纤细的指节慢慢收紧,在对方徒然翕张却发不出任何声响的急促喘息中,容貌昳丽的青年冷声道,“...汀梧不在,没人能再护得了你。”
话音落下,掐在薛琛脖颈间的手也随之松了力道,薛琛骤然跌坐在地,见他撑着地砖拼命地咳嗽,一张黑脸都涨得通红,厉淼心中的郁气略舒,继而曼声道,“你可知汀梧此次归家所为何事?”
薛琛被他掐得差点背过气,但听到他的话,还是乖乖地摇了摇头做回答。
“汀梧这次回去,是要成亲。”
耳边落下的声音语气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冷,薛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随即迟缓地抬起头,浓眉微蹙,不大的一双黑眸里倒映着一张俯视着他的俊美面容,“...成亲?”他重复了一遍厉淼说的这个词,跟着,那张勉强算得上端正的脸上露出了让厉淼失望的喜色,“哥哥要当新郎官啦。”
薛琛捂着自己仍有些发痛的脖子慢慢站起来,兴冲冲地朝着脸色阴沉的厉淼问道:“那新娘子呢?新娘子是谁?漂亮吗?”
厉淼被他这话问得心中一塞,鼻间嗅着薛琛身上那股和薛汀梧一模一样的气息,压抑的怒意再也控制不住,想也没想就又给了面前喜形于色的家伙一耳光,“不漂亮!丑!那女人丑死了!”他冲着一手捂着脸一手捂着脖子的薛琛吼道,“你个傻子!你开心个屁!你哥哥不要你了,你不懂吗?”
空旷的山门前回荡着青年的怒吼,薛琛被厉淼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吓得连连后退几步。茫然无措看着对方那张被怒意扭曲得有些狰狞的脸,愣了好久,才听他有些慌张地开口道:“哎,你,你别难过呀......”
......
薛汀梧离开后厉淼再没顾忌,加之因薛汀梧成亲一事心中愤懑,冲着薛琛下手时不由就有些失了分寸。等他收敛心绪回过神来,那老实蠢笨的薛琛早已被他硬生生揍得失去了意识。
高壮的身子因痛楚本能地蜷缩成了一团,厉淼坐在薛琛身上,底下那张本就不甚好看的脸上如今更是青紫交加,几乎都看不出五官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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