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1章 阁楼里的故事和地下室里的戏（1/2）

雷雨交加的午夜，卫燃和陶灿华将丁家堂兄弟送到了紧挨着三不管儿的一条巷子里，交给了躲在一条小船上的曹哑巴。

将前因后果简单的描述了一番，卫燃和陶灿华不敢耽搁，接上了在这里等着的陈狗鱼和许克勤，四个人合力划着一条小船儿，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叙情书寓。

“办完了？”

卫燃刚刚从船上下来，在门口举着一把雨伞等着的美香便开口问道。

“全办完了”

卫燃应了一声，随着对方走进了一楼大厅，紧跟着，他便看到一楼的大厅里，杨妈和孟大爷以及茉莉和秋实，正围着三个蒸腾着水蒸气的大铜盆和两盏油灯，热火朝天正忙着给宰杀好的鸽子母鸡拔毛清理内脏呢。

“今天咱们算是提前过年了”美香笑眯眯的说道，“这些鸽子母鸡可够大家好好吃一顿的了。”

“可不”

杨妈喜笑颜开的应了一声，“这些孩子早就该吃点好的补补了，你看看这一个个瘦的和什么似的。”

“等下咱们用大锅，把这些全都炖上，再切上几个大白萝卜，那味道，嘿！绝了！”

穿过通往地下室的台阶上挂着的一道道厚实的布帘子，这唱戏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同时体感温度也越来越暖和。

他让谷家小姐转告我说，伶人也好，歌妓也罢，只要洁身自好就不比任何人低一等。但终究是混迹于梨园风月场里，总要有个防身之物护着自己周全与清白。”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利息就算了，还不还的意义也不大。”卫燃说着站起身，“表姐等我一下。”

或许是联想到了之前那恐怖的饥饿回忆，又或许是睡前听美香说起的那些经历，睡梦中的卫燃只觉得周围越来越冷，甚至隐隐约约的，还听到了敲锣打鼓开腔唱戏的噪音。

知道了接下来要干嘛，卫燃也就不再耽搁，坐进车子里启动引擎之后，重新点燃了一颗香烟，并且直等到这根烟抽完，这才将车子开出了小院儿。

摸黑下楼钻进二楼的暗房，卫燃关上门之后取出了食盒，从里面取出了里面的那些金条和银元全都取了出来，只留了几块大洋在身上，将剩下的用一条毛巾兜着返回了二楼。

“我听传闻.”

表子无情，戏子无义？

卫燃冷哼了一声，无论是那位未尝有幸得见一面的尚小云先生，还是楼上的美香，这些几乎处于这个社会鄙视链最底层的伶人歌妓，可比那丁荣富之流强了太多了。

眼瞅着聊完了作案过程的话题，刚刚一直在旁听的卫燃也主动开口换了个话题。

“是啊，可不就它们嘛”

“不还就不还”陶灿华傻里傻气的答道，“我这两年还学了不少本事呢，不亏。”

不由的再次打了个哆嗦，卫燃只听身后储藏间的方向，正有人在鼓乐声中唱道，“怀抱琵琶别汉君，西风飒飒走胡尘。朝中甲士千千万，始信功劳在妇人”

美香哭笑不得的白了卫燃一眼，拎着油灯站起来一边往楼下走一边说道，“行了，你想知道的都让你知道了，下去早点休息吧。”

安迪替美香做出了承诺，随后将手里那枚银元丢进了木头匣子里，“好了，灿华，下楼早点去休息吧，明天早点起，有鸽子汤喝呢。”

美香叹了口气，“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儿又赶上这么大的水灾，就算放她们走，就算给她们再多的盘缠也不见得能活下来，更何况保不齐就有人在丁荣富那儿见过她们。放任她们出去，很容易惹来麻烦。”

“我一个烟柳巷里的歌妓哪敢高攀尚先生”

“焦赞发配”

“找打”

“抽死我得了”

“也不知道这是哪一年了”

“等下记得把鸡毛鸽子毛都收拾干净”美香面带微笑的提醒道。

目送着安迪走进卧室，美香也跟着拎着煤油灯站起身，示意卫燃帮忙抱着桌子上的那些钱财，带着他走进了三楼的书房。

一路闲聊赶回了书寓，等卫燃停好了车子，那唱戏的声音依旧没有停下，见状，卫燃索性和陶灿华一起进入了挂着布帘子的储藏间。

这报纸上说了什么倒是不重要，但报头的位置，却清楚的显示，现在是民国30年的12月1号。

此时，这戏台上正有两个穿戴着行头的伶人绕着一张桌子打斗着，但让卫燃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里人竟然全都用红布蒙着眼睛！

“问了，植田那老鬼子翻来覆去的还是那几样问题。”

“我七岁那年落了难，小苏妈带着我从奉天逃到了津门。”

等他们二人走下最后一节台阶，也立刻看到，这地下室里似乎已经重新进行了一番装修，不但那木质的戏台挪到了那面大镜子的正前方，而且戏台前面和挨着出入口的这一侧，都还加了天鹅绒的帷幕。

陶灿华尴尬的说道，显然，这个性格略显木讷的小伙子平时肯定没少被安迪这个妖精开玩笑。

孟大爷一边脱掉围裙一边建议道，“这雪都没停呢，你扫了也是白扫，早点出发，路上还能开慢点儿。”

“我平时也没什么头”陶灿华傻笑着咧咧嘴，“姑姑这两年给我开的工资都在这里呢。”

门厅外的院子里，早已不复洪水漫天的景象，反而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积雪，那积雪之上，还隐约有几串尚未来得及被盖住的脚印。

“姑姑，我攒的钱都在这儿了。”

孟大爷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煤灰一边开着玩笑问道，“小姐刚刚不是让你去把小苏妈和灿华都接回来吗？你这是不打算去了？”

“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怎么样？”卫燃跟着站了起来。

“好”美香虽然不知道卫燃要做什么，但却并没有主动询问。

安迪笑眯眯的调侃了一句，随后也不等卫燃说些什么，便已经打着哈欠站起身，一边往卧室的方向走一边说道，“好了，你们姐弟慢慢聊吧。”

“这支枪也是尚小云先生赠我的”

跟着下来的陶灿华低声说道，“这几个小子除了唱功差点儿算是基本练成了，他们这水平如果是在草台班子，基本上可以直接登台了。”

“把门关上”

美香略显无奈的摇摇头，“在尚先生续弦之前，她一直想着撮合我和尚先生在一起，那些风言风语，也多是她放出去的。”

“咱们这粮食可不一定够吃”安迪低声提醒道，“刚刚你还送出去那么大一口袋大米。”

“说说都遇见什么了？”

“那你就说说吧”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的美香也笑着催促道。

“行，那咱们这就回去。”

卫燃摆了摆手，“烟膏子想办法毁了，其余的那些先紧着吃饭用吧，我这除了每天两包烟也实在没什么费，给我也是找地方藏着。”

“去洗洗吧”卫燃朝着身后的三个小伙子招呼道。

路上，卫燃喃喃自语的嘀咕了一句，等瞅见一个卖报的报童之后，立刻降低了车速，在身上一顿翻找之后，摸出个银毫子递给对方，买了一份在后世都没听过的小报。

卫燃自言自语般的叹了口气，跟着对方离开阁楼，又目送着她进了卧室，这才回到二楼的暗房里躺下来，点燃了今日份的最后一颗前门牌的香烟。

说到这里，美香指了指手枪握把上镶着的那两个银毫子说道，“那五块两角钱算是救了我和小苏妈两个人的命，等到后来小苏妈带着我找到个能吃饱饭的营生的时候，我们一共还剩下一块两角钱。那两角钱被我镶在了这个犀牛角握把上，另外那一块钱，镶在了另外一支小手枪的象牙握把上。”

“这是犀牛角？”卫燃诧异的看向对方捏着的那支小手枪，他还以为这是水牛角做的呢。

是昭君出塞.

卫燃暗自嘀咕了一句，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行头。依旧是牛津靴子搭配黑色的中山装，以及胸口兜里露出来的银制表链，除此之外，他的身上倒是还穿着一件双排扣的呢子大衣，头上也戴着一顶黑色的礼帽。就连手上，都戴着一双柔软的羊皮手套，甚至指缝间，都还夹着一支套着鹿角烟嘴，即将燃尽的香烟。

猛的打了一个哆嗦，卫燃终于醒了过来，随后他便注意到，此时自己正站在叙情书寓的门厅处。

美香招呼着二人在正对着露台的客厅里坐下，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致的问道，与此同时，安迪也给卫燃和陶灿华各自倒了一杯热茶。

“你看我们也回来了，表姐是不是说说你那两支小手枪了？”卫燃笑眯眯的问道。

“脸倒是挺大”卫燃哼了一声，内心却愈发觉得不妙。

“放心吧小姐”跟着一起在忙活的茉莉答道，“等下都弄完了，就全都浇上油烧了，那些鸡肠子鸽子肠子也都会剁碎了埋进盆里。”

“不急”卫燃无所谓的回应道，实则却格外的好奇这件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

往日里气场十足的美香颇为自卑的说道，“我对尚先生和李夫人从来只有崇敬感激之情，李夫人病故之后外界的那些传闻，实际上不过是那些风月小报的捕风捉影罢了，实际上自从李夫人故亡之后，为了避嫌，我和尚先生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陈狗鱼低头看了看湿透的衣服和鞋子，主动说道，“我就在一楼洗吧”。

随意的将煤油灯放在一口箱子上，美香打开一口樟木箱子，这里面放着的，却是一顶顶不同戏剧角色的盔头，和一个带锁的小箱子。

“小卫，你这转来转去的踅摸什么呢？”

钻进二楼的一个洗手间，卫燃将全身上下好好清洗了一遍，随后坐进了提前放了热水的浴缸里泡着。

卫燃骂骂咧咧的猛嘬了一口，随后揪出烟屁股弹到了楼梯下的积雪里。

说完，美香反倒好奇的看着卫燃，“你怎么对这两支手枪这么有兴趣？”

卫燃回过神儿来，轻轻踩下油门，驾驶着这辆鬼子的轿车开往了书寓的方向，同时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今天问你啥了没有？”

“你来说吧”

就在卫燃看着对方暗暗愣神的时候，陶灿华也拉开车门坐了进来，一边放下手里的乐器一边说道，“表叔，小苏妈让我转告姑姑，说她最近染了风寒不想出门，所以就不去凑热闹。”

“放这里面吧”美香打开那口小号的箱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