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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李承昕不知道为什麽醒了。
屋里一片漆黑,没有其他生物的气息,离黎明到来似乎还很遥远,那是个觉得夜晚很漫长的年纪,他躺在床上异常清醒,感觉周遭的黑暗彷佛越来越浓稠。
尽管他已经十岁了,却还是忍不住幻想起躲在床底下、房间角落的鬼魂,呼吸声变得紧张而轻浅,双手抓紧棉被边缘。
随着恐惧感越发强烈,神经也变得亢奋,睡意彻底消散,让他与温暖舒适的梦乡越来越遥远。
那时候的李承昕知道一个温暖又安心的地方。他没有犹豫太久,便果断下床,轻手轻脚地开门踏出走廊。
实际的行动驱散了一点坐以待毙的恐惧,一个人走在黑漆漆的长廊上,李承昕心情反倒轻松一点,深吸了口夜里寒冷的空气,朝着楼上走去时,脚步轻快地几乎踏起了小跳步。
他要去叶尚典的房间。
即使已是深夜,叶尚典就算被他吵醒,肯定只会露出稍显困扰的表情,拉开棉被让他钻入带有温热气息的被窝里,帮他盖好棉被、轻拍他的胸口,哄他入睡。
晚点名之後,孩子之间是严禁互串门子的,向来是模范生的叶尚典却会为了他打破规矩,容许他偷偷跑到房间来过夜。
等到天蒙蒙亮,叶尚典会托抱起熟睡的他,踏着近乎无声的步伐悄悄下楼,赶在被舍监与其他孩子发现之前,将他送回自己的床上。
睡得迷迷糊糊的李承昕大多数时候都是半梦半醒,有时即使醒过来,也会闭着眼睛装睡。
虽然这几个月他的身高开始抽高,体型变得纤细,越来越有青少年的样子,其实不太适合像个幼童般被抱着了,可是将面颊贴在叶尚典的肩头上,被稳稳抱在怀里,走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清晨走廊上,是李承昕最喜欢的时刻。
当他的身子随着走路的颠簸下滑时,叶尚典总是不疾不徐地收拢手臂,施力将他整个往上托起,用不符合清瘦少年身材的力气,稳稳地将他抱回怀里。
每次被这样抱好时,李承昕总是很担心对方会听见他的心跳声。
虽然叶尚典只把他当作一个特别亲近自己的孩子,李承昕很早就知道,他喜欢叶尚典。
而且还小的李承昕知道,自己在叶尚典眼里,也和其他人有那麽一点不同。
叶尚典在大孩子之间是领袖般的存在,受到许多人倾慕,也有其他年纪小的孩子想像他一样亲近这个人。李承昕曾看过不只一次,叶尚典温和却略微冷淡地拒绝了其他想撒娇的孩子,却从未拒绝过李承昕任何稍嫌任性的要求。
因此这一天,即使已经过了午夜,整个机构的人都在熟睡,李承昕也毫不在意扰人清梦,溜到了叶尚典的房门前,没有半点犹豫地扭开门把推门而入。
──迎接他的是一片毫无温度的黑暗。
即使没有进门,李承昕都能察觉到床上没有半个人影,屋里没有叶尚典的气息。
他眨了眨眼,想着叶尚典是不是也睡不着,偷偷溜下床去哪里了。
李承昕茫然地走进屋里,犹豫着是不是要等叶尚典回来。後来回想起这个时刻,他偶尔会後悔,要是他就这麽窝在叶尚典的床上,迷迷糊糊睡个一晚,也许他们的未来会截然不同。
就在这时,窗外对面的建筑物玻璃窗反射,猛然闪过一簇火光,像是夜里的流星般倏然消逝。
是在这栋楼的屋顶。
他顿时想起来,传闻大孩子们有时会趁着深夜开派对,从厨房偷拿一些食物和饮料,到事先约定好的地点聚会。
李承昕对秘密聚会感到兴奋又好奇,想要去一探究竟,不过一想到会有叶尚典以外的国中部学生在,就有点迟疑。
在这所学校里,除非有血缘关系,不同年纪的孩子其实禁止往来,有体型差异的霸凌产生时,对他们来说危险性是很高的。
尤其是国中部的学生正值荷尔蒙变化最为激烈的时期,因为情绪起伏过大而产生冲突的状况时有所闻。
除了叶尚典之外,李承昕平常不会靠近其他大孩子。
然而,站在黑漆漆的走廊上,要就这麽掉头回去自己的寝室,李承昕又不太甘心。
反正有叶尚典在,他会保护好他的。十岁的李承昕很快做出决定,朝着屋顶的方向走去。
他心想,这一次也会像平日白天凑过去时,叶尚典会立刻小心地拉住他,一脸严肃地叮咛他不该往大孩子堆里钻,一边将他带往人少一点的角落,剩下他们彼此独处。
顺着台阶拾级而上,李承昕是第一次爬上这栋建筑物的顶楼,平常这里不许学生进入,今天顶楼的铁门却大大敞开着。
他的猜测正确,外头乘着风传来了大孩子们的声音,以及木炭般的焦味。
「没人要你烧了牠!只要弄熟就好!」一个男声大声斥骂道,周遭还有零星的咳嗽声。
「──所以说,干嘛不拿熟食来?」另一个男声抗议道,音量明显更小。
「这种鸟不生蛋的深山,哪有那麽容易弄到东西?」一个有点烦躁的女声说道。
因为外头传来吵架般的怒吼声,气氛剑拔弩张,不是出场的好时机,李承昕悄悄从阴影里探出一只眼睛。
只见外头的顶楼空地上或坐或站着六、七个国中部的学生,一个高瘦的大孩子站在空地中间,微垂着脑袋,像是正被所有人责难。
「这是最後一只了,我们只有一只鸡,不准失败。」个子娇小的男孩子双手捧着从袋子里掏出来的食材,放在临时搭起的架子上头。
旁边地板上有块黑漆漆的焦炭,似乎就是那股刺鼻气味的来源。要不是有那个浓烈味道,就算李承昕躲起来,大孩子们应该也会闻得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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