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 钟昼 ·【他轻声去哄：“哭什么。”】（1/2）

2007.05.08天气晴

这一年钟昼正在读高一，成绩稳居年级前十，不久前参加的奥数竞赛拿了低年级唯一的一等奖，升旗仪式上理所当然作为学生代表发言。

他个子高长得好，还没有学霸的傲慢，为人温和，比同龄男生成熟一大截，几乎半个学校的人都听过他。生日当天请客吃饭，不知道有多少人以能被邀请去为荣。

钟昼请客都是用自己奖学金付的钱，那天他回家很晚，走到家楼下时，发现有个人影站在路灯下。

“哥哥——”

钟幕看见人，立刻小跑过来，脆生生道，“生日快乐。”

彼时钟幕还是个小学没毕业的小豆丁，语文成绩经常把老师气个半死，数学倒不错，但和优秀的哥哥一比自然黯然失色。他身材瘦小，见人不知道主动打招呼，说话也不看着别人眼睛，满脸都是不符合这个年纪的阴郁。

一个不讨喜的孩子。

父母更喜欢爱笑会说话的老大，是人人羡慕的“别人家的小孩”。钟幕并没觉得有什么委屈，他也很喜欢哥哥。不像疏远他的同龄人，哥哥会温柔地对他笑，轻轻松松就让家里所有人都很开心。

“……”

停下脚步，钟昼脸上的笑容隐秘地褪去，他几乎是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自己的弟弟。

或许是此刻父母并不在场，或许是今晚喝了点酒，或许是钟昼还需要再过几年，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真实情绪。

“钟幕。”钟昼语气平平地喊，他一贯这么喊自己的弟弟：

“离我远点——至少三米远。”

这句话指令清晰，钟幕自然瞬间听懂了，他僵在原地，愣愣地去看自己的哥哥。

如果一个人连碰都不想碰一个人，私下里从来没给过好脸色的话，是个人都知道识趣地躲远点吧。

钟昼自言自语道：“你是我的弟弟，我连路边的狗都抱过，但我没抱过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猜你应该没听懂。”

“……”钟幕小幅度地摇头。

“我不想每天和一个听不懂人话的小孩交流，也没有兴趣当什么爱心泛滥的菩萨。”

不可能因为血缘关系就天然地喜欢什么人，相反，正因为对自己足够苛刻，旁人的一些缺点在他们眼中反而会被无限放大。

钟昼冷淡道：“你或许应该照照镜子，钟幕，说‘生日快乐’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笑一下。”

“麻烦离远点吧。”钟昼直接从钟幕身边走过去，“谢谢你的祝福，弟弟，很晚了，早点回去。”

身后传来鞋子踩上台阶的声音，循环着往上，越来越远逐渐微弱，只有钟幕一个人沉默站在路灯下。

2013.08.24天气阴

钟昼今年大学毕业，已经定好了去美国读直博，临走那天，一家人一起去机场送他。

钟幕就站在离钟昼不远不近的地方，见哥哥望过来，僵硬地挥了挥手。

谁知道，钟昼站了一会儿，竟然朝他走过来：“还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讲。”

有父母在场，钟昼看起来脾气还挺好的。钟幕心里也清楚，在这人面前，自己什么情绪都瞒不住。他犹豫片刻，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钟昼瞥了一眼，是只毛线做的大黑鸟，鸟脖子上系着火红的平安扣。

“听说这样可以保佑亲人平安，”估计是早就背好的台词，钟幕念得挺流畅，“祝哥哥在那边学业有成，身体健康。”

沉默一会儿，钟昼接过大黑鸟，随手挂在背包拉链上。

“考个好大学，”钟昼道，“到时候送你去报道。”

说完，他对父母点了点头，背着包，转身大步走向登机口。

2015.02.04天气小雪

这是钟昼在美国读直博的第二年，算起来兄弟俩已经有近两年未见面了，这回钟昼终于有空回来过年，父母本来打算亲自去接他，钟昼却在上飞机前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让钟幕来接吧，”钟昼道，“给他带了礼物。”

钟幕自然点头答应。然而等到了那天，钟昼却差点没认出亲弟弟。

无他，高中两年在钟幕身上发生的变化堪称翻天覆地，或许是长大了五官也长开了，或许是钟幕终于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或许杨逢云的养成足够成功，或许父母逐渐上心……总之，不复之前没什么表情的阴沉模样，站在钟昼面前的这个少年，穿着一身鸦青色羽绒服，下摆露出的双腿笔直修长，雪白的鹅绒毛拥簇在脸颊边，衬得钟幕头发乌黑皮肤白皙，一双略带忧郁的眉眼专注地望着自己的哥哥，五官格外干净漂亮。

钟幕见钟昼似乎没认出他，上前半步，想帮哥哥拿过行李箱，下一刻却又迟疑地停在原地。

——他还记得钟昼说的话，“离他远点”。

“……”

钟昼外面是件冲锋衣款式的薄款羽绒服，衣领敞开，露出里面黑色的高领毛衣。他比钟幕高了半个头，身形高大挺拔，右手握着行李箱的手柄，左手插在上衣口袋里，脸上有很淡的笑意。

比钟幕记忆力更俊朗成熟，也更陌生，已经完全是青年人模样了。

见钟昼看过来，钟幕小声喊了声“哥哥”，条件反射地露出一个笑容，就像杨逢云教他的那样。甚至带了点不自知的讨好。

他不清楚自己笑起来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只记得杨逢云会盯很久，周围同学也会开始主动和他聊天……他瞧见钟昼在原地站着不动，脸上笑容也没了。

果然，钟幕心说，哥哥对别人都很爱笑……除了对他。

就这样站了好一会儿，或许是五分钟，或许有十分钟，周围不断有人匆匆走过，间或因为兄弟俩出色的相貌回头看一眼。钟昼的视线像两道沉默的刀刃，从钟幕全身上下一寸寸割过。

钟幕想了想，说了句“对不起”，又说是爸妈让他来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