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扫盲班开课了(2/2)
“人——!” 下面响起参差不齐、带著浓重口音的跟读声。
“口——!”
“口——!”
“手——!”
“叟——!” 不知谁念错了音,引起一阵哄堂大笑。念错的人臊得满脸通红,头埋得更低了。
英子被二伯娘硬拽著坐在了大炕的最角落。她手里捏著那截铅笔头,感觉比烧火棍还沉。看著黑板上那个“手”字,她努力回忆著徐知青的笔画,在草纸上歪歪扭扭地画著。第一笔竖,像根站不稳的篱笆棍;第二笔横折,直接撇成了个鉤;第三笔点,戳了个大黑点……好好一个“手”字,被她写得七扭八歪,活像只被踩扁了的鸡爪子。
“噗嗤!” 旁边一个同样学得费劲的小媳妇看到了,忍不住笑出声。金宝也伸过头来,指著英子的“杰作”大声嚷嚷:“姐!你这写的啥?鸡挠的吧?哈哈!”
英子又羞又恼,一把捂住自己的纸,狠狠瞪了金宝一眼,对著旁边的小媳妇低声抱怨:“这玩意儿比锄十垄地还累人!认它干啥?又不当老师!知道『手』是干啥的不就行了?能拿筷子能干活,不比认得它强?” 她越说越觉得有理,乾脆把铅笔一丟,抱著膝盖,开始琢磨晚上是燉酸菜粉条还是贴饼子。
徐知青在台上看到了英子的窘態和小动作,无奈地笑了笑,但更多的是包容。他走下讲台,耐心地穿梭在“学生”中间,弯下腰,手把手地教一个大爷怎么握笔,纠正一个大娘的笔画顺序。
课间休息时,小王老师教大家唱简单的识字歌谣,气氛轻鬆不少。第二节课就是小王老师教大家简单的加减法和背诵乘法口诀。
徐知青走到记工员老李头跟前。老李头拿出那本厚厚的、封皮磨得油亮的工分本,翻到写著“徐阳”名字的那一页,用舌头舔了舔铅笔尖,极其郑重地,在日期后面,用他特有的、歪歪扭扭但清晰有力的笔跡写下:“扫盲教学:捌分”。
看著那“捌分”,徐知青心里踏实极了。这不仅是一天的口粮,更是他扎根这片黑土地的证明。回家的路上,碰到屯里人,不再是简单的“徐知青”或“英子男人”,而是带著敬意的招呼:“徐老师,下课啦?” “徐老师辛苦!” 二伯知道后,晚上特意烫了一小壶烧酒,给徐知青倒上,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里满是欣慰和认可。
天色在不知不觉中暗沉下来。第一天的扫盲班结束了。人们裹紧袄,踩著咯吱作响的积雪,三三两两地散去,有些意犹未尽地互相考问著:“哎,那个『手』字第三笔是点还是捺来著?”,“是横!徐老师说是横!”
村长最后一个走出队部,他站在门口,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抬头望向阴沉得如同泼墨的天空。寒风卷著细碎的雪沫子,抽打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厚厚的积雪在暮色中泛著幽冷的白光,压得树枝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眉头拧成了疙瘩,布满老茧的手无意识地搓著,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忧虑,望著灰濛濛的天际线,低声喃喃自语,声音几乎被风声淹没:“这雪…邪乎啊…还没完没了了…”
远处,屯子的轮廓在越来越猛的风雪中变得模糊。唯有队部的窗户,还透出一点昏黄摇曳的灯火。风雪呼啸著,似乎要將这微弱的灯火和那些刚刚萌芽的、笨拙的读书声,一同吞噬在这片无垠的白色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