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陌路归途(上)(1/2)
棚子里的柴禾越垒越高,玉米杆在墙边堆得越发瓷实,初冬的太阳一天比一天斜得更低,光也显得稀薄无力。刚觉得眼下的麻雀飞得沉甸甸,日历就悄无声息地撕到了十月下旬。
十月底的风裹挟著刀片似的寒意,小荔在炕上翻了个身,鼻尖蹭到冰凉的被沿,猛地一个激灵,彻底醒了。窗外天色刚透出蟹壳青,伸手一摸炕,那点残存的温热也快散尽了。
“嘶……这东北的冬天可真不是盖的,”她嘟囔著把被子裹得更紧,“才十月底就冻得骨头缝都发酸。” 忽然,她眯著的眼睛捕捉到窗外有什么细碎的东西悠悠飘落。小荔一个骨碌爬起来,脸几乎贴到冰凉的窗户纸上——下雪了!是今年冬天的头一场雪!
她心头一热,什么寒冷都顾不上了,手忙脚乱地套上厚袄,蹬上靰鞡鞋就往外冲。屋门一开,凛冽的寒风像无数小冰针迎面扎来,割得脸皮生疼,她下意识缩紧了脖子。可那漫天飞舞的雪,如同被无形的手从苍穹深处筛落,轻盈、密集、无声无息地覆盖著目之所及的一切。小荔忍不住伸出冻得微红的手去接,雪瓣一触到温热的掌心,瞬间便化作一滴晶莹的水珠,沁凉的触感直钻心底。
院子里很快铺上了薄薄一层银白,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小荔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著,仰起头,天空是混沌的灰白,雪片无穷无尽地落下。远处的山峦轮廓变得柔和,披上了蓬鬆的绒毯;平日里熟悉的田野、篱笆、柴垛,此刻都被雪温柔地包裹,显出一种陌生而圣洁的静謐。
“下雪啦!下雪啦!”小荔兴奋地在院子里转著圈儿喊,声音在清冷的空气中格外响亮。屋里立刻传来小荔妈带著睡意的斥责:“死丫头!作死呢!大冷天的不赶紧进屋,在外头瞎折腾啥?冻出毛病来有你受的!”
小荔咯咯笑著回喊:“妈!你快出来看啊!可好看啦!”小荔妈的声音透著无奈:“年年都下,有啥稀罕?等会儿冻成冰棍儿,我看你还乐!”
金宝听见动静也穿戴整齐跑了出来,一大一小两人像撒了欢的小狗,在越来越厚的雪地里追逐打滚,笑声惊飞了枝头觅食的麻雀。直到鞋袜都湿透冰凉,两人才被各自的娘吼回了屋。小荔钻进被窝,冻得牙齿打颤,小荔妈端来一碗热气腾腾、姜味浓郁的薑丝红水,逼著她灌下去驱寒,又板著脸训斥:“姑娘家家的,身子骨金贵,再敢这么疯,看我不收拾你!”
这头一场雪,像一道无声的宣告,整个屯子正式进入了“猫冬”时节。忙碌了一年的筋骨终於可以鬆弛下来,在热炕头上慢慢熨帖春种秋收积攒下的疲惫。
而千里之外的南方杭市,此刻只需一件袷衣便足以御寒。英子和徐知青在哐当作响的绿皮火车上辗转了五天多,终於拖著沉重的脚步,踏上了杭市火车站湿漉漉的水泥月台。两人都长长吁了一口气,旅途的疲惫刻在脸上,蓬头垢面,衣裳皱巴,真跟逃难归来的难民没什么两样。徐知青熟门熟路地带著英子挤上公交车,车身在狭窄的街道上晃晃悠悠。阔別一年半,望著车窗外熟悉的街景,梧桐树荫下的洋楼,穿城而过的运河,徐知青心头涌起一阵近乡情怯的激动。
抵达家属院时,正是上班时间,院里静悄悄的。徐知青掏出钥匙,打开三楼那扇略显陈旧的木门。房子不大,原本两室一厅的格局被硬生生隔成了三间小屋。这里住著他的父母、大哥一家五口、二哥一家四口。五个侄女挤在父母身边,没有一间真正属於孩子的房间。在住房极度紧张的城里,这已算是不错的境况,远比那些十几口人蜷缩在三十平米鸽子笼的家庭强得多。
两人打水简单洗漱一番,掸去满身风尘,又吃了点家里留的温热饭菜,才感觉魂儿慢慢归了位,身上那股混合著汗味和车厢气息的餿味似乎也淡了些。傍晚时分,楼道里响起杂沓的脚步声和钥匙开门声,下班的人们回来了。推开门看到屋里多出的两个人,徐家人都是一愣。
“阿阳?你啥时候回来了?”徐母最先反应过来,惊喜地拉住儿子的手,上下打量,见他只是晒黑了些,精神尚可,悬著的心才放下大半,眼圈却有些红了。徐父站在一旁,脸上也露出难得的笑意,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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