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前一秒(1/2)
冻结令冰冷的纸张拍在餐板上,震得笔记本电脑微微跳动。病房里死寂无声,仪器单调的滴答声如同倒计时的秒针。
国税局调查官米勒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如同冰冷的铁面具,俯视著病床上脸色惨白、肩头还渗著血的萧楚兰。安
娜惊恐地捂住了嘴,玛莎脸色煞白,指甲深陷掌心。
“质询?好。”萧楚兰扯动嘴角,沙哑的声音带著血腥气,“等我…从地狱爬回来…再陪你玩。”
米勒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那眼神里的疯狂和漠然,让他这个见惯了各种场面的老油条,脊背也掠过一丝寒意。他正欲开口施加压力——
“米勒调查官。”
一个温和却带著不容置疑穿透力的声音响起。神经外科主任陈医生推了推鼻樑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精准地切割开病房內凝滯的压迫感。他向前一步,身体巧妙地挡在了病床和米勒之间,隔断了那冰冷的视线。
“根据《联邦医疗紧急处置条例》第17条b款,以及本院收治规范,正在接受紧急创伤处置和脑部重症监护的患者,享有48小时医疗隔离期,任何非医疗紧急性质的行政传唤和强制措施,必须延后执行。”陈医生的声音平稳有力,如同在宣读医学报告,“萧先生目前的状况,肩部贯穿伤伴发感染风险,颅內压波动异常,处於绝对静养观察期。任何额外的精神刺激和身体移动,都可能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甚至生命危险。”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直视米勒微微变色的脸:“如果您坚持此刻执行冻结令或进行质询,请出示联邦法院针对『危及生命之紧急状况』的特批强制令。否则,作为主治医师,我有权拒绝任何非医疗人员干扰治疗进程,並保留向州医疗委员会及联邦卫生署申诉的权利。”
空气再次凝固。米勒的脸色阴沉下来。他盯著陈医生,试图从那张儒雅的脸上找出破绽,但只看到一片职业性的冷静和不容置疑。强制令?他当然没有。国税局权力虽大,但在医院这种特殊场所,面对一个隨时可能“伤重不治”的病人和一个据理力爭的权威医生,硬来只会惹一身腥。
“很好。”米勒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冰冷的目光扫过病床上闭目喘息、仿佛隨时会断气的萧楚兰,又狠狠剜了玛莎一眼,“冻结令即时生效。帐户、资金流动全部锁死。48小时后,无论你是躺著还是站著,都必须出现在特別调查科。克拉克森女士,管好你的『税务顾问』。”他收起那份拍在餐板上的文件,带著另一个调查员,如同两股阴冷的旋风,转身离开了病房。
沉重的门关上,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呼…”玛莎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踉蹌一步扶住墙壁,大口喘息,额角全是冷汗。刚才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像被禿鹰盯上的兔子。
安娜连忙跑过去扶住她:“玛莎小姐…”
“我没事。”玛莎摆摆手,强行挺直腰背,看向陈医生,眼神复杂,“陈博士…谢谢。”
陈医生微微頷首,没有多言,示意护士继续为萧楚兰处理肩部伤口。冰冷的消毒球再次触碰到翻卷的血肉,萧楚兰身体猛地绷紧,额角青筋暴起,闷哼出声,冷汗瞬间浸透了鬢角。
“轻点。”安娜心疼地低呼,下意识地握紧了萧楚兰没受伤那只冰凉的手,想传递一点力量。萧楚兰的手指在她掌心微微蜷缩了一下,没有挣脱。
陈医生仔细检查著伤口,眉头紧锁:“感染跡象明显,需要加强抗生素。另外,萧先生,你的脑部扫描显示有异常的活跃放电区域,与你身体虚弱的状態极不匹配。这更像是…高强度精神衝击后的残留风暴。你確定没有其他需要告知我的情况?”他的目光再次锐利地投向萧楚兰紧闭的双眼。
萧楚兰只是虚弱地摇了摇头,呼吸粗重。
陈医生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追问,对护士吩咐了新的用药方案,便带著一丝疑虑离开了病房。
房间里只剩下三人。压抑的气氛並未完全散去,国税局的阴云依旧笼罩。安娜看著萧楚兰惨白的脸和肩头狰狞的伤口,眼泪又涌了上来:“萧先生…钱…钱都被冻结了…医药费怎么办?玛莎小姐那边也…”
“慌什么。”玛莎猛地打断她,声音带著一股狠厉,刚才在国税局面前的无助瞬间被燃烧的怒火取代。她走到窗边,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划动,眼神如同淬毒的刀锋。“索恩那个杂碎想用国税局勒死我?好。很好。他想玩阴的,我就让他看看,好莱坞的脏水到底有多浑。”
她拨通一个號码,声音瞬间切换成一种慵懒又带著致命诱惑的腔调,如同吐信的毒蛇:“亲爱的凯文(kevin)?是我,玛莎。帮我个小忙…对,就是那个『阳光男孩』卢卡斯·格林(lucas green)…把他去年在开曼群岛註册的那家空壳影视公司,还有他通过那家公司『避税』的七百万美金流水…嗯,还有他和他那个『私人健身教练』在游艇上的高清无码『健身视频』…打包,匿名,送给《tmz》,还有…国税局匿名举报平台。標题?就用『顶流偶像的千万美金阳光避税计划』…对了,给《纽约邮报》的珍妮佛也发一份,她欠我个人情…我要让这消息…十分钟內,衝上热搜第一。”
她掛断电话,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残忍的畅快笑意,转身看向病床:“老板,一只小虾米,先给索恩回份礼。让他也尝尝被国税局和狗仔同时撕咬的滋味。卢卡斯可是索恩家族信託基金力捧的新摇钱树。”
萧楚兰闭著眼,嘴角却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玛莎的反击,快、准、狠。用娱乐圈的规则,回敬索恩的世俗绞杀。很好。
仿佛是为了印证玛莎的话,不到五分钟,安娜那部破旧的手机就开始疯狂震动。她划开屏幕,只见各大新闻app的推送如同爆炸般弹出。
【爆。顶流卢卡斯·格林深陷巨额税务丑闻。开曼空壳公司转移收入超700万美金。】
【惊。卢卡斯与『私人教练』游艇激情视频外泄。人设崩塌。】
【国税局已介入调查。卢卡斯·格林恐面临重罪指控。代言品牌火速切割。】
配图是卢卡斯那张阳光帅气的脸被打上了巨大的“税务欺诈”红叉,以及视频截图那不堪入目的模糊画面。网络瞬间沸腾。吃瓜群眾的狂欢和粉丝的崩溃哭嚎席捲全网。
“干…干得漂亮。”安娜看著手机,激动得小脸通红,暂时忘却了被封杀的委屈,看向玛莎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玛莎冷哼一声,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衣襟,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她走到病床边,看著萧楚兰依旧紧闭的双眼和苍白的脸,那股狠厉又化作了深沉的忧虑:“老板,索恩的反击不会停。国税局那边是持久战,杰西卡还在他手里…我们…”
“水…”萧楚兰沙哑地打断她,嘴唇乾裂。
安娜立刻反应过来,连忙去倒水。玛莎却快了一步,她拿起床头柜上那杯温度刚好的清水,走到床边。她没有递给安娜,而是微微俯身,一只手轻柔地托起萧楚兰的后颈,另一只手將水杯凑到他唇边。这个动作让她丰满的上围几乎贴到了萧楚兰的手臂,温热的体温和高级香水的幽香混合著淡淡的消毒水味,丝丝缕缕地钻入萧楚兰的鼻腔。
“慢点喝。”玛莎的声音放得极低,带著一种刻意的、近乎耳语的温柔,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萧楚兰的耳廓。
萧楚兰没有睁眼,就著玛莎的手小口啜饮著清水。冰凉的水流滋润了灼痛的喉咙,也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玛莎指尖的微凉和托住他后颈手掌的温热力道,以及她身体靠近时带来的柔软压迫感。这个女人,在用她的方式確认自己的价值,也在试探他的底线。
安娜端著另一杯水站在旁边,看著玛莎那亲昵的姿態和萧楚兰沉默的接受,心里莫名地泛起一丝酸涩和失落,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就在这微妙的氛围中,病房的门被再次轻轻敲响。这一次,敲门声礼貌而克制。
安娜如蒙大赦般跑过去开门。门口站著一位陌生的年轻女性。
她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穿著一身剪裁得体、略显保守的深灰色职业套裙,乌黑的头髮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张极其清秀却写满疲惫的脸。她的眼睛很大,瞳孔是深棕色,本该很漂亮,但此刻眼底布满了红血丝,眼下的乌青浓重得粉底都难以遮盖。她的嘴唇紧紧抿著,透著一股近乎执拗的倔强,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和紧握在身前的一个鼓鼓囊囊的旧牛皮纸文件夹,暴露了她內心的紧张和…巨大的悲愤。
“请问…萧楚兰先生是在这个病房吗?”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著浓重的疲惫感,但努力保持著镇定和礼貌。她的目光快速扫过病房內奢华的陈设、气场强大的玛莎、病床上缠著绷带的萧楚兰,最后落在安娜脸上。
“你是?”安娜警惕地问。
“我叫艾米丽·吴(emily wu),”年轻女人深吸一口气,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名片递上,上面印著“社区法律援助中心志愿律师”,“我…我代表『阳光之家儿童福利院』(sunshine house children's welfare home)的孩子们…冒昧前来,恳请萧先生…听一听我们的求助。”她的声音说到最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那双布满血丝的大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绝望的水光。
阳光之家?萧楚兰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终於缓缓睁开了眼睛。玛莎也直起身,收起了那副亲昵的姿態,恢復成精明经纪人的模样,审视著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艾米丽·吴接触到萧楚兰那双深不见底、带著审视和一丝疲惫的黑眸时,心臟猛地一缩。那眼神太过锐利,仿佛能穿透她强装的镇定,看到她心底深埋的恐惧和伤痕。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文件夹,像是抱著最后的救命稻草。
“福利院?出了什么事?”萧楚兰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著一种奇异的、让人想要倾诉的平静力量。
艾米丽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仿佛压抑了太久的洪水终於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她向前一步,也顾不上病房里的奢华和陌生人了,急切地打开那个旧文件夹,颤抖著抽出一叠照片和文件,递向病床的方向。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悲愤而变得尖利:
“是院长。那个恶魔。理察·海因斯(richard haynes)。他…他长期虐待院里的孩子。尤其是…尤其是那些没有父母、或者父母是非法移民、不敢出声的孩子。”泪水终於衝破了她强忍的防线,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她手中一张照片上。
那张照片上,是一个蜷缩在骯脏角落的小男孩,背对著镜头,瘦骨嶙峋的后背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狰狞的皮带抽打伤痕。紫红的淤血和破溃的皮肉触目惊心。
“看这里。还有这里。”艾米丽又抽出几张照片,手指颤抖地指著,“他用菸头烫他们。把他们关在黑暗冰冷的地下室。不给饭吃。强迫他们做繁重的体力劳动。甚至…甚至…”她说不下去了,巨大的愤怒和屈辱让她泣不成声,只是死死指著照片上孩子惊恐绝望的眼神和身上那些非人的伤痕。
她又抽出几份手写的、字跡歪歪扭扭的证词,纸张边缘都被捏得捲曲发皱:“这是孩子们偷偷写给我的…按了手印的…他们怕…怕得要死。但更怕別的弟弟妹妹继续受苦。”
最后,她拿出一份列印的、盖著鲜红印章的官方回函,声音充满了绝望的控诉:“我去报警。去儿童保护机构(cps)举报。去法院申请保护令。可…可他们要么敷衍了事,要么就说证据不足。甚至…甚至有个警察私下告诉我…海因斯那个混蛋,每年都给上面『捐款』。他的福利院是某些大人物的『慈善门面』。没人敢动他。”她將那封冰冷的回函狠狠摔在地上,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身体摇摇欲坠。
安娜早已泪流满面,捂著嘴不让自己哭出声。玛莎看著那些照片,眉头紧锁,眼中也闪过一丝厌恶。
萧楚兰的目光扫过那些血泪斑斑的照片和证词,扫过艾米丽·吴因绝望和愤怒而扭曲的清秀脸庞,最后落在地上那封盖著官方印章的回函上。阳光之家…理察·海因斯…慈善门面下的蛆虫…国税局的冻结令…索恩的獠牙…杰西卡空洞的眼神…无数的碎片在疲惫混沌的脑海中碰撞。
他缓缓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指向艾米丽紧紧抱著的那个旧文件夹。
“东西…留下。”他的声音很轻,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玛莎。”
玛莎立刻会意,上前一步,从几乎虚脱的艾米丽手中接过了那个沉重的文件夹。入手沉甸甸的,仿佛承载著无数孩子的血泪和绝望。
“萧先生…求求你…帮帮他们…”艾米丽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靠著门框滑坐在地,泣不成声,泪水在她苍白的脸上肆意流淌,冲了淡妆,露出底下更深的疲惫和脆弱。
萧楚兰没有再看她,重新闭上了眼睛,眉头紧锁,仿佛在对抗著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剧痛。病房里只剩下艾米丽压抑的哭泣和仪器冰冷的滴答声。
时间在压抑中流逝。萧楚兰在药物的作用下昏沉沉睡去。安娜蜷缩在旁边的陪护椅上,也疲惫地睡著了。玛莎则坐在窗边,手机屏幕的微光映著她凝重的脸,手指不断滑动,显然在处理卢卡斯丑闻的后续风暴和应对国税局的暗流。
不知过了多久,萧楚兰被一阵极其轻微的啜泣声惊醒。不是艾米丽,声音来自更近的地方。他侧过头,看到安娜在睡梦中依旧眉头紧锁,眼角掛著未乾的泪痕,身体微微蜷缩著,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她怀里还紧紧抱著自己的旧背包,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萧楚兰静静地看著她,昏暗中,女孩清秀的侧脸和那无助的姿態,像一根细微的刺,轻轻扎进他冰冷的心防。他想起她笨拙地餵粥、慌乱地擦汗、为了他被封杀而哭泣的模样…一种陌生的、带著钝痛的情绪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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