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灯影外的笔锋(1/2)
正月里的日子,像村头结了薄冰的沙潁河水,表面凝滯不动,底下却有暖流在悄悄奔涌。
屋檐下掛了一冬的冰溜子日渐消瘦,滴滴答答的水声,敲打著冬日最后的輓歌,也像是春姑娘迈著小碎步在敲边鼓。
杨帆的日子,被劈柴刀和钢笔尖清晰地劈成了两半。
白昼属於土地和牲口。
天蒙蒙亮,寒气还像刀子似的。
杨帆就得裹紧旧袄,拎起冰冷的斧头,对著院子里冻得梆硬的柴火疙瘩,“嘿!嘿!”地劈下去。
木屑飞溅,震得虎口发麻。
接下来的活计,是一如既往的清理鸡鸭圈、猪圈。
这些完事后,还得帮著母亲李秀娥揉那永远也揉不完的杂合面——玉米面混白面。粗糲的麵粉,揉得胳膊发酸,麵团在案板上摔打得“啪啪”响,像是在跟这艰苦的日子较劲。
这些粗糙的活计,像砂纸一样打磨著少年原本还算细嫩的手掌,也把对这个家深沉的责任,一点点揉进了骨子里。
父亲杨海的腰伤,在正月里的湿冷中愈发难熬,僵硬酸痛。
杨帆得空便坐到父亲那张吱呀作响的破藤椅边,用冻得发红的手,一点点揉按那僵硬的腰背肌肉。
掌心能清晰地感觉到皮肉下,那紧绷的筋结和骨头硌手的轮廓。
父亲压抑的闷哼从牙缝里丝丝缕缕地挤出来,像钝刀子割在杨帆心尖上,闷闷地疼。
而当夜色如浓墨般洇开,彻底吞没朱杨村。喧囂褪尽,杨帆便如同一个熟练的潜水员,一头扎进他那间属於他书写东西的耳房。
煤油灯豆大的火苗跳跃著,將他伏案的身影拉长、扭曲,鬼魅般投在斑驳的土墙上。
这里,是他的深海——另一个硝烟瀰漫的战场。
稿纸层层堆叠,墨跡淋漓。
刘慧芳的隱忍嘆息,王沪生那套自私懦弱的狡辩逻辑,宋大成沉默如山的守护,小芳那如风中残烛般微弱的命运……
一个个来自他笔下“滨河市”的灵魂,在微弱的、摇曳的光晕里挣扎、呼吸、泪流满面。
他们的悲欢离合,在粗糙的稿纸上流淌成河。
他沉浸在《渴望》初稿的收尾衝刺中,像一个在漫长隧道中跋涉的旅人,终於看到了出口熹微的光亮,所有力气都凝聚在这最后一段衝刺上。
外界的寒暖更迭,鸡鸣犬吠,都被那扇四处漏风的破木门,顽强地隔绝在外。
他的心思,被笔下人物的命运牢牵引。
写到深夜,脑子里塞满了刘慧芳压抑的啜泣和王沪生喋喋不休的自我开脱。
以至於当隔壁屋传来父亲杨海因腰疼难忍,翻身时那一声带著颤抖尾音的“哎——哟——餵——!”,在杨帆高度沉浸,几乎与角色共情的听觉里,竟自动无缝切换成了剧中宋大成那充满时代烙印、饱含深情的呼唤:
“慧——芳——吶——!你…你咋样了?”
杨帆下意识地就要在稿纸上接一句“大成哥……我…我没事……你甭担心……”,笔尖悬在纸面,挥笔去书写时,才猛地一个激灵清醒!
他甩甩头,很是无奈地自嘲一笑:
“嘖,完了,魔怔了。再这么写下去,怕不是连猪圈里那头黑猪打呼嚕,听著都像王沪生躺在被窝里说梦话——『慧芳,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啊!』?”
这荒唐的念头一出,自己先乐了,紧绷得像弓弦的神经倒是“嘣”地一声鬆快了些。
他搓了把脸,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重新投入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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