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汉家將军何处寻?已觉谈笑无西戎!(1/2)
第122章 汉家將军何处寻?已觉谈笑无西戎!
胡天八月即飞雪,那是指阴山以北。
在汉末,并州八月未见得会下雪,但也分外淒凉。
寒风如刀,捲起漫天黄沙。
刘备的队伍一路顺著黄河北上,目標为五原郡曼柏城。
这也是度辽將军营的驻地。
度辽將军是汉朝主管边塞事务的重將。
汉永平八年(65年)后在此设度辽营,目的是以防南、北匈奴接触。
到了今日,度辽营的存在意义,便改为了防止南匈奴和鲜卑合兵。
初入五原郡內,刘备等人均是大吃一惊。
原因无他,此地早已失去汉家郡国气象,如同废墟般嘉立在荒蛮大地上,沿途大部分村聚早已被鲜卑劫掠一空。
曾经丰饶的草场耕地与河谷被无垠的、铺满砾石的荒原所取代。
深秋寒风捲起地面乾燥的尘土,在空中形成昏黄的沙幕。
枯死的蓬草在风中蜷曲翻滚。
秋冬之交的风沙如同恶鬼的囈语,吞噬著一切生机,只留下天地间一片枯槁死寂。
荒原上触目所及的不是人烟,而是早已风化发白、或被野兽啃噬殆尽的牛羊骸骨、散落的马车碎片、甚至是插在沙地上、锈蚀成暗红色的残破刀矛—.
这一切,都如同被时间遗忘的战场所留下的冰冷疮疤。
苍鹰在高空无声地盘旋,锐利的目光冷漠地扫视著这片被神佛摒弃的焦土。
它的身影,是这片人间除了风沙和这支孤军之外,唯一的动態。
这些话听起来挺夸张,但事实更夸张。
五原郡在西汉时尚有编户三万九千三百二十二,人口二十三万一千三百二十八人。
到了东汉顺帝永和五年(140年),辖区只有4667户,人口22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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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西汉相比,人口减少了90%以上,经济严重衰退。
再到了四十年后的灵帝年间呢—
哈—那只能希望这里还有人跡了。
至少刘备入了五原界开始,就没看到过任何一座完整的村聚。
“之前在楼桑聚,备听蔡公说,他被发配到朔方徙边时,并州北部各郡渺无人烟,备那时还不相信。”
“如今再看——要比蔡公说的更加荒凉了。”
张飞策马在前,朝著一望无际的荒漠大声高喊:“还有活人嘛?还有吗?”
这一声喊得人心都凉了。
秋风酷烈,茫茫原野被一层厚厚的沙尘覆盖。
五原郡的南面就是库布齐大沙漠,朔风捲起粉状的沙尘,在郡中形成大大小小的黄色旋涡,视野难辨。
天地间一片死寂,只有狂风的呼啸和马匹粗重的喘息声。
眾人仿佛行走在被世界遗弃的荒芜绝域。
一连两天连人影都看不到,只有一座座汉家界碑还標记著此处属於大汉。
到了第三日,在前探路的徐晃总算是看到了人影。
“明公你看——有城池!”
一座孤零零的军堡如同礁石般矗立在一片地势稍高的台地上。
这便是度辽將军府驻地曼柏城,或者说,曼柏堡更为贴切。
当那座孤悬於绝地、如同巨兽遗骸般的城池曼柏堡,从风沙的帷幕后显现时,所有人都感到了窒息般的凝重。
低矮的夯土城墙在长年风沙与寒潮的侵蚀下崩裂塌陷,几处坍塌的豁口被粗糙的木柵草草堵塞。
城门前那杆“耿”字大旗,早已被风沙撕扯得襤楼不堪,冻硬的布帛在呼啸的北风里僵硬地拍打著旗杆,发出绝望的噼啪声响。
城头上,一个孤零零的身影披著褪色陈旧的玄色铁甲,如同嵌在灰黄色城墙背景上的一颗黑色的钉子,正死死望向这队远来的、卷著烟尘的来客。
那是度辽將军耿祉。
当那面熟悉的、代表著“汉”的红色帅旗在风沙中越来越清晰时。
耿祉布满风霜沟壑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隨即如同死水投入巨石般剧烈波动。
他深陷的眼窝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灼热的光。
那光,混杂著无边孤寂中看到同类的狂喜,更带著一种久旱濒死之人望见水源般的希冀。
“开门!快开门!”耿祉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劈裂嘶哑,几乎是滚下城头,跟蹌著冲向堡门。
沉重的包铁木门在刺耳的磨牙声中洞开,捲起一股浓烈的、混合著汗臭、冻土、劣质炭烟和长久压抑所形成的地下室般的腐败气息。
耿祉衝到刘备马前,粗糙的大手死死抓住刘备坐骑的韁绳。
他仰著头,乾裂的嘴唇颤抖的嘶吼道:
“朝廷——是朝廷遣人来换防了吗?”
“是要召某——回雒阳了吗?五年了!耿祉在这绝地,等了整整五年了!陛下皇恩浩荡——没忘了我!哈哈哈!”
狂喜的笑声在空寂的城堡前迴荡,却比哭嚎更加悽厉悲凉。
刘备翻身下马,玄氅被寒风卷得乱扬。
守城將士们纵然无精打采,但刘备等人到来时,他们还是热烈的欢迎了。
刚一入城,曼柏堡內,便瀰漫著一股难闻的气息。
因长期匱乏新鲜蔬果,条件艰苦,士卒多是面有菜色。
刘备打听后得知他们是来自四面八方的驰刑徒。
原先刘备还以为度辽营都是乌丸营、扶黎营那样的地方精锐来著。
这么看来,倒是他多想了。
并州遭受的胡患要比幽州严重得多。
这些年,并州地界的汉兵精锐几乎死绝了。
幽州起码有太行山和燕山保护,內部的几个郡还算是安寧的,可并州呢,地接塞北,就一座四面漏风的阴山作为屏障,基本上一到王朝末年那就是民不聊生的地儿。
曼柏城位处五原郡的最南部,但这已经是帝国落日前,并州北部的最后一道屏障了。
刘备隨耿祉登上曼柏低矮的城楼。
朔风裹挟著砂砾狠狠抽打在脸上。
耿祉指著堡外那片无边无际荒原,声音激动:
“刘司马请看!这就是我部的辖区,度辽將军,好大的名头啊,可手中能控制的就剩下这一座城了。”
他手指颤抖著,用力点向北面的黄河及远方隱约的阴山轮廓:
“这条河!河对岸那片土,还有更远的草原深处——曾经都是耿家几代人用血浇灌过的土地!”
“我扶风耿家,世代名门,三代人都当度辽將军。”
“前面哪一代度辽將军麾下不羈縻著千里江山?”
“眼睁睁看著汉家疆域萎缩到了这种地步,我里在滴血啊。”
刘备静静地听著这位將军敘说自己的家族史。
安帝朝有名將耿夔、顺帝朝有耿曄,加上灵帝时期的耿祉確实是三代度辽人。
毫不夸张的说,耿家是东汉第一將门,出了大將军二人,將军九人,中郎將、护羌校尉及刺史、二千石官员数十百人,世世代代功勋卓著,善始善终。
除了云台名將,號称东汉韩信的耿弇,还有十八將士归玉门的耿恭。
歷史上此家也牺牲的壮烈,建安二十四年,耿纪为了响应关羽,救出刘协,举族被曹操灭门——
可以说是与东汉同生共死的典型例子。
“三年前,汉军全军覆没后,胡人纵横并州,这些年度辽营孤守五原,北面的汉家据点已被一座座被拔除,再不来援兵,我险些连曼柏城都要守不住了。“
“好在,朝廷终於派人来换防。“
“刘司马,今后,曼柏城就交给你了。”
听到耿祉如释重负的话语,刘备凝视著眼前这位几近癲狂的將军,眼神平静无波。
声音在呼啸的风沙中清晰地传入耿祉耳中:
“耿將军,我部奉朝廷敕命北上,非为换防,亦无迁召回京之詔。”
这话如同三九寒冬的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耿祉脸上狂喜的表情瞬间凝固、寸寸碎裂,最后化为一片死灰般的绝望。
那股支撑他五年的心气彻底泄了。
他踉蹌著后退一步,背脊撞在冰冷的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浑浊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枯稿深陷的眼窝里涌出,还未流过颧骨,便被风沙掩盖。
“刘司马是在戏弄我吧?”
耿祉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嘶哑乾涩,他看向城下那支渺小得可怜的队伍。
身著各异冬衣、眼神茫然的前山贼,眼神桀驁难驯的南匈奴射鵰手,以及为数不多的核心汉骑——
“当真不换防?”耿祉眼神颤。
他四面咆哮,无能狂怒。
“我在这荒无人烟之地孤零零的守了五年了?你知道这五年我是怎么过的吗?你不是来换防的?“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刘备严肃道:“收復失地,出塞击胡。”
沉默,一阵良久的沉默。
耿祉从哭到笑只用了一瞬间。
“哈哈哈哈——收復失地?”
“就阁下上这点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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