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云长益德(2/2)
马鹿是鲜卑人眼中的神兽,汉地但凡设此標记,便多是暗桩所在地了。
骑手顺著铜牌儿埋藏的方向,向前走了约莫十丈远。
抬眼望去,一身斗笠蓑衣的青袍青年正端坐街角,双手哈气取暖。
他身旁豆麦充盈,却无人问津。
谁大冬天在市里卖豆子。
不是穷怕了,就是另有所图。
是暗桩?
可这张面孔太过陌生了,不是常见的接头人。
那髡头骑手退后,叫身后的汉人苍头上前问了句:“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鉤,反封侯。”
那红脸青年瞥了骑手一眼,一开口声如洪钟,回的也是民间童谣:“小麦青青大麦枯,谁当获者妇与姑。丈人何在西击胡。吏买马,君具车,请为诸君鼓咙胡。”
暗號对了。
两首童谣说得都不是什么好话,鲜卑人就喜欢用汉朝的童谣骂汉人。
苍头上前道:“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河东匹夫耳,道上諢號,关长生。之前与你们接头的简宪和今儿个喝酒去了,这边儿的活计儿,近来都是我在管。”
“那好,明人不说暗话,长生贤弟,我向你打听个人。”
那人摊开羊皮布,其上画著男子的身影。
那青年背影匆匆,一身斗笠蓑衣。还蒙著脸,倒是看不清面庞。
“这人外號知命郎,认识吗?”
关长生摇头:“燕赵多游侠,幽州又是边州,胡汉混居,民风好武,这版打扮行走的人只怕多得是。”
“嘶……怎么,这知命郎得罪了大人物?”
苍头頷首:
“往岁冬日,大可汗分兵破关,见汉兵躲在关城里,无人敢战,大可汗以为万事无虞,转头就带著兵马去抄掠代郡,只令小可汗『和连』带著余部,將劫来的男女生口带回草场放羊。”
“结果你猜怎么著,汉军没敢出战,反倒是一伙儿义从趁夜突袭了偏营,一通杀將之下,劫走了不少生口,还烧了粮。”
“小可汗闻讯连夜去追击,反被那知命郎半道设伏,一箭射废了阳……根……”
苍头顿了顿,回想到此事便觉毛骨悚然:“小可汗很生气。”
“要不是冬日大雪封路,来年春夏牛羊要下崽,早该来寻他的。”
“我且提醒一句,若是此行抓不到知命郎,就不是我们几个来了,小可汗一怒大军从弹汗山倾巢而出,別说涿郡,整个幽州都將化为坟冢。”
“自时幽州人拿什么抵抗?大汉边军?两年前,皇帝老儿锐意北伐,结果呢,北边精锐被打的全军覆没,整个幽、並自此都成了鲜卑人的跑马场。”
“朝廷公卿忙著內斗,也无人在意边务,可怜咱们这些边塞上的苦命人,生来就是受罪的命哟。”
“与其在这年年受罪,还不如投了大可汗,换个快活日子过。”
这几个汉人苍头好似都是两年前战败的汉兵,倒戈后摇身一变就成了鲜卑鹰犬,语气中处处充斥著对汉军的辛辣讽刺。
关长生念此,负在背后的双手猛然抓了一把绿豆,稍稍用力,豆屑登时在手中碾成齏粉。
“你说的这个知命郎啊,关某有印象,但想找到他可不容易。”
苍头苦涩道:“早听闻简家人在涿郡横著走,江湖商旅,杀猪贩豆之徒莫不卖他一个面子,还有他家的眼线不知道的事儿?”
关长生点了点头:“也罢,关某就与你们说个明话。”
“这世上啊,或许只有一家人知晓知命郎的身份。”
那鲜卑头领见势从马背上取下包袱,朝著关长生丟出一串铜子儿。
却不料,关长生只是掂了掂,转头便丟了回去。
“阁下先別急,关某不知。”
关长生伸手指向对面的肉铺。
“但张家人,道上朋友不少,消息灵通。”
“只要给够了钱,那廝自会为你引路。”
苍头拿了钱,转身便去寻了那杀猪屠狗宰羊辈,来迎他的是个体格健硕的少年人,年纪比关长生还小些,身板却更宽些。
闻说是要寻那知命郎,少年当即心头一怒,操著双刀便劈在案板上,嚇了苍头一跳。
不过嘛,那少年一眨眼便笑呵呵的收了钱。
他娘的,这年头啊,宰鲜卑狗如何不比杀猪痛快!
少年从案板低下,拿出一块满是血跡的竹牌儿,上面划了十六道刻痕,关长生其实也有一块,只不过上面刻了十七道。
如今又来了八头整,再不动手的快些,估摸著一到了地方,又得被二兄尽数砍了去。
唉,明明自个儿气力更大,怎么就始终差了二兄一手呢。
张飞心里鬱闷,扭头便吩咐下人关了铺子。
“走走走,俺这就带你们去楼桑村,寻到那知命郎啊,莫忘了多给些好处。”
……
附录:汉人是吃猪肉的,猪肉还並不便宜,一豕之肉,得中年之收。
《守令》云:“上家畜一豕、一狗、鸡一雄一雌。”
东汉閔贡客居安邑。老病家贫,不能得肉,日买猪肝一片,屠者或不肯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