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集结號和小树苗(2/2)
“喏。”他把爆米塞给景恬,自己拿著两杯可乐,“你请我看电影,我请你吃爆米。”
“噗!”景恬噗嗤一笑,大大方方地接过爆米桶抱在怀里,“陈导真大方!那我就不客气啦!”
她拈起一颗爆米丟进嘴里,眼睛幸福地眯起。
这时,检票的队伍开始蠕动。
两人隨著人流慢慢往前挪。
影院里暖气很足,混杂著爆米的甜腻气味和人群的喧囂,十分热闹。
人挤人的时候,陈最的手臂不经意间碰到了景恬裹著羽绒服的胳膊。
隔著厚厚的衣服,触感很轻,但两人都像被静电刺了一下,同时不著痕跡地往旁边让了让。
陈最目不斜视地看著前方,景恬则低头专注地研究著爆米桶上的图案。
找到座位坐下,红色绒布座椅坐下去软硬適中,但跟25年相比舒適度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不等陈最多观察,灯光暗下,银幕亮起,熟悉的龙標出现,但跟18年后的新版龙標还是有些微区別。
整个影厅快速安静下来,只有音响里传出的激昂配乐在迴荡。
战爭场面的炮火连天、血肉横飞,穀子地嘶哑著嗓子喊“听见號声就撤退”时的绝望与坚守,战友一个个倒在冰冷的土地上……
巨大的声浪画面衝击著感官。
陈最虽然知道剧情,但置身於这个年代,在当下这个环境再看,感受依旧强烈。
他瞥了眼身旁的景恬。
她抱著爆米桶,却一颗也没再吃,身体微微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银幕,嘴唇紧抿,放在扶手上的手攥的很紧。
当看到穀子地后半生为战友正名而四处奔波,受尽冷眼与屈辱时,这姑娘的眼圈明显红了,悄悄吸了下鼻子。
黑暗中,陈最能清晰感受到身边女孩全神贯注的情绪起伏。
心底某个角落微微动了一下。
近两个小时的电影结束,灯光亮起,片尾字幕开始滚动。
影厅里没有立刻喧闹起来,许多人还沉浸在悲壮的氛围里,沉默地坐著,或是低声討论著剧情。
“太震撼了!”走出影城,室外的冷风一吹,景恬才像是活了过来,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脸颊因为情绪激动而泛著红晕,眼睛里还残留著湿润的水光,“张涵雨老师演得太好了!还有那些战爭场面,我的天!看得我都不敢喘气!”她语速飞快,嘰嘰喳喳地表达著自己的震撼,“冯导太牛了!这种片子也能拍出来!”
她兴奋地转头看向陈最:“哎,陈最,你说这片子能拿奖吗?肯定能吧?你觉得它最厉害的地方在哪?敘事?场面调度?还是演员表演?”
她像连珠炮似的发问,迫不及待地想从陈最这里得到专业的解读。
陈最看著她亮得惊人的眼睛,那股属於19岁少女,未被世事打磨的天真热情扑面而来。
他笑了笑,指了指马路对面一家掛著“街角咖啡”绿色招牌的店铺:“站这儿吹冷风聊啊?走,找个暖和地儿,坐下慢慢说。”
“好呀!”景恬自无不可,裹紧羽绒服跟著陈最穿过马路。
推开咖啡馆玻璃门,一股混合著咖啡香的暖流瞬间包裹住他们。
店里人不多,绿色的墙纸,藤编的椅子,角落里放著几盆高大的绿植,墙上掛著几幅抽象的装饰画,是这个时代常见的咖啡馆风格。
店里人不算多,两人找了个靠窗的卡座坐下。
服务员走过来,景恬点了杯卡布奇诺,陈最要了杯热拿铁。
等咖啡的间隙,景恬迫不及待地追问:“快说快说,你觉得《集结號》怎么样?”
陈最靠在藤椅里,看著对面女孩急切的眼神,想起她后来一路参演大製作却屡屡被詬病为“票房毒药”的经歷,心头微微一动。
他端起服务员送来的热美式,吹了吹表面的浮沫,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语气平缓却认真地问:“看完这片子,你最大的感受是什么?或者说,除了场面震撼故事感人,它最打动你的地方是什么?”
景恬被他问得愣了一下,捧著杯子歪头认真想了想:“嗯……是真实?”她不太確定地说,“感觉特別真实,战爭那么残酷,穀子地那么轴,还有后面那些委屈,不像假的。”
“对,真实。”陈最点点头,肯定了她的感觉,“冯导这次,是把根扎进了土里。他没拍宏大的口號,没拍完美的英雄,他拍的是被时代碾过活生生的人,拍的是穀子地心里那股拧巴的劲儿,那股【我得给我的兄弟们一个交代】的执念。这份真实和执拗,是这片子的魂。”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景恬年轻姣好的面容上,语气温和:“这就跟咱们拍《代码》有点像。李娜和赵戈,他们不是什么大人物,就是俩挣扎在生活里的保安。他们的芭蕾梦,藏在制服底下,在冰冷的地库里偷偷踮脚,在监控屏幕前看著对方笨拙地跳。这份卑微里的光,这份真实的挣扎与渴望,才是最打动人的地方。”
景恬听得入了神,小口抿著咖啡,长长的睫毛垂著,若有所思。
陈最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放得更缓,像在引导:“大片要立得住,光靠场面明星不行,关键还得看它有没有根,有没有魂。就像一棵大树,枝繁叶茂是好看,但底下得深深扎进土里,才能经得起风雨。”他看著景恬的眼睛,“你现在演戏,就像在挑树苗。別光看它將来能不能长成参天大树,开出多漂亮的,你得先看看,这苗子自己有没有那股劲儿,它的根,能不能扎到你心里那块土壤里去。把根扎稳了,把那股劲儿演透了,再大的场面,也撑得起来。”
说罢,陈最看著对面眨巴著大眼睛的女孩,端起咖啡抿了口,静待她的反应。
窗外,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桌面上。
咖啡馆里流淌著轻柔的音乐。
景恬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捧著杯子,眼神有些放空地盯著桌上那束光斑,消化著陈最的话。
她精致的眉宇间少了些刚才看完电影的兴奋,多了几分懵懂的思考。
陈最也不催她,端起自己的拿铁继续等待,时不时抿一口。
他看著女孩认真思索的小脸,忽然觉得这姑娘身上那股娇憨劲儿里,似乎也藏著点执拗,还有些想往上长的东西。
只是,现在的她跟当下很多演员一样,太执著於大片大製作。
他放下杯子,嘴角勾起一抹轻鬆的笑,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当然,这些都是我瞎琢磨的。你现在才大一,路长著呢。先把眼前的小树苗养好,记得把根扎深点就行。”
景恬被他最后这句半是调侃半是期许的话拉回了神。
她抬起头,对上陈最带著笑意的眼睛,脸上那点郑重瞬间化开,重新漾起属於19岁的明媚笑容,带著点被看穿小心思的赧然,重重点了点头。
“嗯!我记住了,陈导!嘿嘿~”
看著女孩娇憨的笑,陈最嘴角轻牵。
看起来有点傻。
有点……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