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西巡扶风(2/2)
更何况,他出身河东,又是柳夫人的兄长,有这两层关係在,比起其他人,就更值得信重,至於当年的恩怨,稍微有点政治智慧的人,都会选择笑著遗忘。
不过,见柳恭那始终从容淡然,甚至有几分智珠在握的模样,苟政念头一动,以一种调侃的语气,说道:“孤观你对河渠之事,分外上心,也认同此渠之价值。
你看这样如何,孤加你为工部尚书、河务钦差,接下来专事协调把控关中河务以及治渠事宜.::::
苟政似乎只是隨口一说,但柳恭可不敢不慎重对待,闻言之后,一张脸瞬间严肃起来当然是不愿意的!
什么工部尚书、河务钦差,单靠秦王隨口一说,具体什么情况都是没影的事。即便真能整合出一个河务衙门,秦国能够投入多少资源,注入多少权柄?
而以修渠之事为例,柳恭甚至能想到,这个所谓“河务大臣”要干的事有多麻烦..:,
柳恭上奏治渠,他能在扶风启动修渠,可是基於他在扶风郡任上权力,以及可以调动的资源。
在当前的秦国,长安中枢的权势是日渐强盛,但地方將军、郡守大臣们的自主权,实则同样巨大。
就柳恭个人而言,绝不会愿意放弃扶风郡的“诸侯”身份,真一门心思扑河务上去。
如果说,苟政只是偶生一念,提出这个想法,那么在见到柳恭那副犹豫之態后,心生玩味的同时,目光中的审视意味也更重了。
而柳恭,感受著那仿佛能穿透自己的目光,神色变幻几许,袍袖中的拳头紧了又松、
鬆了又握,终是深吸一口气,郑重拜道:“臣志在修渠,造福一方,更是功德,若大王果有此意,欣然从之!”
说完,柳恭束手而立,面色也很快恢復平復。
见他这副不悲不喜的样子,苟政则心中感慨,如今的“柳二”比起当初的確不同了,
不再如过去那般心高气傲、锋芒毕露。
或者说,此人倔傲依旧,只是被其城府遮掩起来了。
“哈哈..:..:”伴著一阵轻笑,苟政摇头道:“你这三年治理扶风,政绩卓著,人心渐附,民生恢復日益向好,孤若此时换了你,只怕扶风士民不同意!”
听此言,柳恭那故作平静的面容上,再现波澜,愣然地看向苟政,正欲说些什么,只见苟政已然背著手,率先走下土坡去。
一干隨从臣僚赶忙跟上,待柳恭追至苟政身边,便又听他语气严肃地指出:“適才听你所言,为修渠之事,给各家豪强进行一定税收优惠?”
“正是!”柳恭冷静思维显然还没有完全回归,只稍加思索,便道来:“对额外组织民力,提供粮秣、车辆、畜力之豪右,臣建议於来年税收上,给予一定免,作为表彰,
此亦分担府库靡耗......”
“不知大王....
看柳恭那小心且疑惑的眼神,苟政嘴角微微一掠,以一种让人分不清喜怒的口吻道:“丁税制乃关中税收之根本,距离全面施行,尚不足两年,推行此制不易,还需巩固啊!”
话点到即止,说完苟政便快步往渠岸而去,寻找治渠民夫交谈关怀,展现他秦王的亲民与仁德去了。
而柳恭闻之,脸色再变,这一回是剧变,此时,他终於意识到,自己犯了怎样的过失。
没错,就是过失!
在扶风的民生恢復上,柳恭的確功绩卓著,也很辛苦,治渠之议,更凸显其干练有为他们这些地方官长,在治政驭民上,的確拥有极大的自主权,但这份权力上的“自由”,显然不是无限的,也不可能滥用。
柳恭的做法,在寻常时候,再普通不过了,甚至也不能算是违制。
毕竟,来年免的那部分丁税,完全可以折在留郡的那部分中去,只需保证上计长安的丁税及时足额即可。
问题的关键在於,苟政费了那么多时间与精力,清查户口,完善税制,而后以强硬手段推进。
解决了那么多麻烦,平定了那么多骚乱之后,方才勉强在关中把这套属於“苟秦”的税制施展开来。
在接下来的数年,乃至十年之內,在税制上,秦国官府该做的,是继续巩固、加强,
使其深入人心,使关中士民习以为常。
而柳恭此番为了筹措一点修渠的人物畜力,便在税收上给那些豪右提供便利,哪怕只是法度之下、情理之中的回报,也不免欠妥,少几分考量。
说严重点,这是在影响乃至破坏苟政视为秦法之本的丁税制!
不是柳恭的政治觉悟低,而是他仍旧小瞧了苟政对“丁税制”的重视,已经到一种固执的程度,在达到他所预期的效果之前,根本不容人更改、破坏,哪怕只是一种合理的调整.
若从这个角度去考虑问题,苟政甚至有理由去怀疑,柳恭大义凛然推动郑国渠修背后的机心,太不纯粹了,政治目的过於明显。
寒风中,渠岸上下的喧声里,柳恭不知觉间落在了后头,凝眉沉思良久,双目之中再度恢復神采。
望向远处,秦王苟政在面带笑意,与一名战战兢兢的民役交谈著什么,甚至纤尊降贵,亲自拿出一袋酒,递给其暖身子....
恍间,柳恭不禁回想起此前长安述职期间,与老父柳耆的一番对话。
柳耆认为,长安城內,柳氏府门,只他一个行將就木的老朽守著,过於冷清了。即便秦宫有柳夫人,旁人不敢小瞧,但想要挺胸抬头做人,总是差些意思。
他们兄弟,一个在河东,一个在扶风,虽位居高位,掌握实权,但距离长安太远,距离秦王太远。
柳者的意见,希望柳恭能够调到长安任职。
而柳恭显然拒绝了,在他看来,长安太拥挤,相反,扶风郡守,则是封疆大吏,执掌大权,天高海阔.....
这种心理,既有对秦国时政的考量,仔细分析,未尝没有对苟秦政权的一种不自信。
万一秦国政权突然垮塌了,那么作为一方豪强名宦,操作余地也更大。
但此刻,柳恭突然觉得,老父的意见是有道理的。
如果在秦廷中枢,对於秦王政策之把握,绝不会有如此偏差,做出有其核心思想的决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