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杀苟(2/2)
不过,对於此事,苟政显得很平静,甚至说了句,苟起做出这等事很正常。
彼时,正逢高陆民乱爆发,弹乱才是第一要务,倒也没有急於处置。
只是,隨著高陆民乱的爆发,苟起在高陆欺上瞒下、茶毒屯民的那些个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可就全部暴露出来了。才有乱事初定,苟政即遣公府军法队前往高陆索拿苟起之事。
高陆屯民动乱,给苟政带来的损失,除了因调兵戴乱耗费的兵马钱粮,以及因平乱造成的几千伤亡之外,最严重莫过於名誉与声望的打击。
原来,號称明德仁义、明察秋毫、宽容爱民的苟公,手下也有苟起这等凶狠暴虐的將领,並且纵容其为害高陆士民长达半年之久。
这对苟政嘴上一直高喊的“救民水火、与民生息”的政治口號,无疑是一种打击,给那些光鲜亮丽抹了层难以拭去的灰色,也让那些心怀贰意的关西豪右有了最合適的宣传口实。
对渭南、渭北土塬上,那些已经展开、即將展开的屯田屯民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伤害与警醒。第一次高陆百姓生乱,还可以看作毛难等氏酋衔怨不服,背反作乱,但这一次裹乱的,可都是接受苟军编制的老老实实的士民百姓.....
隶属於苟氏集团的关中屯田民们,在苟军的保护下,获得了一定的安全保障,得以进入到正常的屯田劳作生產秩序,但日子实则很艰难,依旧饥寒线上挣扎,饱暖是奢望,勉强活著罢了。
这种情况下,如何对他们麻痹、洗脑、约束,儘可能让他们老实安分地为苟氏集团的发展卖力贡献,才是屯田將吏们该专心致力於的事情。
高陆那边的情况,影响恶劣正在於此,苟起为首的屯田將吏的做法,恰恰与屯田之目的、苟政治政之基本策略背道而驰,並且极易引起连锁反应。
而不管是高陆的屯民骚乱,还是新安的河南流民之乱,无不昭示著一点,当底裤被扒掉之后,苟政主帅的苟氏集团,与此前残暴的羯赵以及地方作恶的豪强,並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別。
这是时局导致的残酷现实,苟政当然一直有志於改变这种情况,但在这个过程中,显然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对屯民的剥削只是其中一种。
等到进入腊月,在高陆民乱的恶果已经发生,並且开始扩散的时候,苟政当然要进行善后。高陆屯民之心,短时间內基本不要想著挽回了,但其他关中土民、屯田百姓,可都看著、打听著。
而苟政的善后,正是从逮捕高陆都尉苟起开始,並逐步对高陆的屯田军吏们进行清洗,他首先得保证,屯民乃至关中士民的愤怨,不能直接撒向他自己,他这个关中之主。
苟起及其部属,甚至其他有作奸犯科、欺虐屯民犯行的將吏,显然是最好的替罪羊。“苟公”是仁义的,只是为人小人酷吏欺瞒,导致民眾受苦罢了。
当他幡然醒悟的时候,也是及时改正,甚至不惜大义灭亲,毕竟,苟起可是苟氏族人。基於这种背景,苟起的下场不言而喻,从他被索回长安、羈押下狱,
就註定了此次不可能再同以往苟氏族將犯罪那般高举轻罚、大事化小。
在永和六年的最后一个月里,几乎整个长安都为“苟起案”而牵动人心,为了更好的宣传效果,苟政將此事办得相当正式,也主动扩散著影响。
腊月十四日,苟政召集长安文武于澄心堂,对高陆之乱以及牵涉到的屯田事宜进行总结、善后评议,其中,对苟起的定罪判罚是重中之重。
大抵苟政的心跡已然表露无遗,因此,在澄心堂內的会议上,苟氏集团的文武將臣们没有再收敛,几乎对苟起形成了一致討伐。
光是每个人一番声討,便了一个多时辰。群起而攻的场面,看得苟政直皱眉,苟起的確混帐,但也不至於引发如此剧烈的反响。
由此可见,苟起为代表这些苟氏族將,已经引发苟氏集团內部相当广泛的不满,这在任何一个发跡之初的势力集团,都是极其罕见的事情。
也可见苟氏这批族人整体素质之低,虽然不乏苟雄、苟武、苟安、苟范这样的精英,但说到底,还是苟政將苟氏带到了不属於他们的高度....
最终,苟政从諫如流,听取眾文武意见,决定於腊月二十五日,於长安市內,当眾处死苟起。中间空出来的时间,则用作苟政观察反响,以及对各地不法將吏进行清算。
虽然有所预料,但当苟政真决定杀苟起时,在苟氏集团內部,依旧引发了强烈反响。毕竟,与当初在安邑杀的苟伍之流不同,苟起与苟政之间可是有血脉联繫的,往上数三代,可是亲兄弟,血浓於水啊....,
因此,从处死决定发布开始,公府这边,便不断收到苟氏亲贵、將吏们的求情上报。包括冯翊的苟范、蒲坂的苟旦,以及苟侍、苟顺等,在长安安顿不久的苟威听说后,更是急得跳脚,火烧屁股一般亲自到略阳公府为苟起喊冤求饶。
苟姓族人中,除了镇守河东的建武將军苟武之外,几乎没有不为苟起求情的。而除苟姓之外,包括长史郭毅、振武將军陈晃、破军营都郑权在內,也有相当一部分文武进言求情,希望减轻处罚。
不过,对於这些,苟政都丝毫不为所动,直到建威將军、秦州刺史苟雄自冀城返回长安。显然,苟雄此番回长安,述职是次要的,替苟起求情反而成为主要的了。
时隔数月,兄弟俩重逢于澄心堂,在崭新而陌生的澄心堂內。苟政对二兄,
热情洋溢,执其手而坐,亲自奉热酒,赞其收取略阳天水、镇守西睡之功。
面对满脸堆笑、目光专注的苟政,苟雄便秘一般的表情也没法绷住了,原本心中有千万句求情的解释话语,说出口时只化作一句:“元直,我知道此次苟起罪孽深重,不可饶恕,但我还是想问,能否饶过他?”
对此早有预料的苟政,微笑著、平和地应道:“不能!”
苟雄眉头微凝,又问:“能否留其一命?”
苟政笑容收敛,摇头道:“不能?”
苟雄默然良久,苟政则站著,静静地看著二兄。而苟雄,也试图做著最后的努力,但说出的话却显得格外苍白:“苟起毕竟是我苟氏族人,总是有些功劳的,抵其一条性命也不成?”
“不成!”苟政的回答依旧简洁有力。
见苟政如此坚决无情,苟雄邃然而起,动静大得堂间的侍卫都下意识地按著腰刀,警惕地看著苟雄,向他逼来。
见状,苟政怒视卫兵们:“尔等做甚?还不退下!”
苟雄双目紧紧地盯著苟政,良久悵然一嘆,却没有再多做劝说,转身便去。
苟政也没阻他,二兄虽然重义气,但也是深明大义的人,纠缠也非其性格。
不过,在离堂之前,苟雄突然驻足,回头问道:“元直,你当初为何要派苟起去高陆,他岂是治民之材?”
对此,苟政回答平静依旧:“二兄当知,是其自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