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梦与誓言(1/2)
第337章 梦与誓言
夜风依旧在战场上徘徊,捲起血与灰的气味。帐篷內,火光摇曳,照不亮沉重的阴影。
厚重的盔甲早已被卸下,堆在角落里,犹如一具空壳,药膏刺鼻的气味笼罩四周,厚厚的绷带却仍挡不住鲜血浸透。
莱昂静静躺在临时搭建的木架床上,呼吸微弱,胸口的绷带早已被血浸透。
胸膛起伏艰难,每一次呼吸都像在与死亡角力。
他的额头满是冷汗,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灵魂已踏入死亡的边缘。
帐外,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有人低声呼喊:“军团长大人还能撑下去吗?”
有人在压抑啜泣:“要是连他也倒下了—我们该怎么办?”
军医急促的指令、士兵的脚步声,交织成嘈杂的低吟。
可这些声音很快便模糊下去,像是隔著厚厚的水幕,被逐渐推远。
莱昂的意识被无形的黑暗拖拽,沉入深渊。
胸口的闷痛化为轰鸣的心跳声,与战鼓的余音混在一起,在耳边久久迴荡。
他猛然睁开眼。
脚下不是土地,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血色原野。
他似乎又回到了战场,泥泞翻涌,仿佛每一寸都浸透了鲜血,踩下去便有温热的血水渗出,顺著靴子缝隙一点点涌进来。
那触感冰冷又炽热,像是死者最后的体温尚未散尽。
空气凝滯,血腥气浓得几乎让人室息。
头顶没有星月,只有一片死寂的黑。
偶尔闪现的火光,將远方户山映照得狞而模糊,耳畔迴荡著若隱若现的低声哭號,像是无数亡魂的余音,在这片天地之间徘徊不散。
他低下头。
血泥里半埋著残破的盔甲与断裂的兵器,铁片生硬地反射著火光,像是濒死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
偶尔还能看见一只手臂僵硬伸出,皮肤被血水泡得灰白,指节死死紧,仿佛要抓住最后的生机。
那姿势被凝固在泥土之中,像是临终前绝望的一瞬,被永远钉死在这片血土里。
莱昂跟跪著往前,身体隨时可能倾倒。
靴底深深陷入血泥,冰冷而黏稠的触感透过鞋底传来,像有无数冰冷的手指在暗中攀住脚踝。
每一步拔出时,都会伴隨著低沉的“啵”声,似乎这片大地在贪婪地吮吸,不愿放他离开。
血腥味、焦臭味与泥浆的腥湿混合在一起,灌进他的鼻腔,沉甸甸压在胸口。
耳边的风声仿佛也带著亡者未散的低语,让他分不清脚下的泥泞,是大地在吞噬生命,还是无数死者在用血与骨拖拽著他。
远处,隱约有尸体横陈。
当他凝视时,眼前逐渐浮现出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一一是那个总喜欢在行军途中哼著小调的老兵罗伯特,他的胸口被撕开一个血窟窿,眼神却依旧直直望著他。
一一是一路守在自己身侧的亲卫莱夫。平日寡言寡语,可在战场上却从未退后半步,总是为他挡住侧后的袭击。如今,脖颈几乎被斩断,喉咙里只余下断续的咯血声。
是几天前才加入自己魔下的年轻士兵马修,他还羞涩地请教过自已如何正確握剑,如今眼里残留著对生的渴望,却已永远冰冷僵硬。
他们一个接一个,像潮水般在血泥里舖展开去。
有人张开嘴,仿佛要呼唤他,却只涌出黑色的血水,从唇角缓缓流淌。
一瞬间,莱昂胸口像被生生贯穿,呼吸急促,脚步愈发沉重。
他忽然意识到,这场所谓的胜利,並非荣耀的旗帜或號角所赐,而是用无数同袍生命堆叠成的户山,以白骨铺就的道路。
莱昂的手指触碰到一柄断剑,满是缺口,剑身仍带著未乾的血。
他试图握紧,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剑柄在手心不断滑落。
远方,烈火捲起,仿佛要把整片天空吞没。火光映照下,天际竟撕开一道狭长的裂口。
裂口之后,並非更深的黑暗,而是一片金黄的草地。
麦浪隨风翻涌,夕阳沉沉,石板小路豌蜓远去。木屋错落,屋顶冒出裊裊炊烟。
远处传来孩童的呼喊与笑声,他们在草地上追逐著木剑木盾,模仿骑士与敌人的廝杀。
那是莱昂的故乡一一维斯领。
他看见年少的自己正与几个同伴在草地上嬉闹。笑声清脆,在晚风中迴荡。
村口的老铁匠远远喊他们回去,说夜里风凉,不要跑太远。
这一切温暖得近乎不真实。
莱昂证佇立,指尖微微颤抖。
多少年了,他未曾再见过这样的场景。那段日子在记忆里清晰,却早被血与硝烟掩埋。
可就在他伸手欲要触碰时,那些笑声与身影逐渐模糊,被风吹散。草地的光线黯淡下来,夕阳被阴影侵蚀。
风声骤然低沉。
莱昂抬头,看见草地尽头有一道熟悉的背影。
宽阔的肩膀,沉稳的身姿,腰间佩著那柄他无比熟悉的剑。
那是他的父亲,理察。
莱昂屏住呼吸,喉咙发紧,眼眶酸涩,却不敢上前一步,生怕这一切只是幻象。
父亲的背影静静佇立,仿佛自始至终都在等待。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风吹动衣襟,摇曳著,却稳如山岳。
莱昂的呼吸骤然停滯。
他未曾亲眼目睹父亲的结局,只能在脑海里拼凑出那幅画面:
夜风堡的城墙之上,父亲以孤军之势直面汹涌如潮的兽人,手中长剑一次次劈开血路,直至力竭倒下,头颅被敌人掛在腰间,化作褻瀆的战利品。
他知道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但在梦中,父亲却没有倒下。依旧挺直脊背,像一块亘古不移的山石。
草地继续褪色,暮色吞没了金黄。血火的轰鸣从地平线涌来。
就在这崩溃边缘,父亲终於缓缓转身。
那一张面孔,苍老却坚毅,眼神沉静而坚定。那眼神中没有死亡的阴影,只有不屈与期许。
莱昂的心口猛地一缩,呼吸几乎停滯。
声音隨之响起。
不是从前方传来,而是自四面八方迴荡,像钟声在天地间迴响。
“你为何停下?”
莱昂艰难开口,声音却格外沙哑。
“我—我已无力再走。”
那模糊身影凝视著他,语调沉沉:
“守护,从来不是为了你自己。”
话音如雷,直击心底。
莱昂胸口剧烈起伏,想要辩解,可嗓音仿佛被压入泥沼,怎么也喊不出来。
那身影继续开口,字字如铁:
“你以为牺牲到此为止?不—这只是开始。”
一话音落下,天地间的血火似乎隨之停顿。风声骤然低沉,仿佛整个梦境都屏住了呼吸。
父亲的身影在风中静立许久,才缓缓伸手,解下背后的长剑。
那是一柄旧剑,剑鞘斑驳,正是莱昂少年时无数次看见过的模样。
父亲將它横在身前,剑身在暗淡的暮色中闪著冷光,却因遍布缺口而显得沉重而沧桑。
他一步步走来,每一步都让脚下的草地龟裂,麦浪化为灰烬,炊烟消散,仿佛世界正隨他的脚步而崩毁。
莱昂屏住呼吸,指尖颤抖。他知道,那剑最终会递向自己。
果然,父亲在他面前停下,伸手將剑缓缓递出。
剑柄递来的那一瞬,周围的风声骤然低沉,烈火的轰鸣压过一切,整个梦境都在等待莱昂的选择。
莱昂的喉咙紧缩,半步未动。
那剑沉甸甸地横在眼前,像是承载著无数未竟的意志与责任。
父亲的目光平静,却深不可测。那眼神让莱昂浑身发冷,像是被看穿一切。
终於,他开口了。
声音低沉,仿佛从岁月的深处传来。
“守住他们。”
简短四字,像雷霆轰入心臟。
莱昂的指尖再也无法迟疑,猛地伸出,死死握住剑柄。
冰冷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却让血液骤然沸腾。
可父亲並未收回手,而是继续凝视著他,眼神中多了一抹难以言说的沉重。
“记住一一”他的声音更低,更缓,像在风中被撕裂,“危险不止於眼前的刀剑,真正的危机,早在黑暗中待机而动。”
莱昂呼吸一滯,心头骤然一沉。
父亲的话並未解释清楚,他只是抬眼望向远方。
那里,烈火捲起,如海潮般涌动;火焰深处,却有影子蠕动,形状模糊,仿佛並非血肉,而是更冰冷、更古老的存在。
它们低声呼號,却无人能听清。
莱昂想追问,可唇齿却像被封住。
父亲再度开口,声音沙哑,却像是在警告:
“提防—.黑暗中低语的影子。”
风声骤起,將他最后的音节卷散。
剑柄的重量彻底落入莱昂手中,父亲的身影却在烈火中逐渐模糊。
他依旧背挺如山,却一步步退入火光,直到完全被吞没。
“守住他们————记住,火焰之外,还有阴影。”
莱昂瞳孔骤缩,猛然大喊:
“父亲!”
火焰轰然爆裂,无数碎光进散,瞬间吞没了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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