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爭辩(2/2)
“他却曾带队击溃敌人的狼骑兵先锋,又亲自殿后掩护城內的残兵和难民撤离,守至最后一刻一一诸位只是坐在温暖的指挥所內谈防线崩不崩,他是见过墙塌人溃血流成河的。”
费尔南上前一步,对著主位上的托马斯公爵抱拳道:
“阁下,莱昂確实在哈卡尔要塞中与我一同抵抗兽人,是旧日的同袍,他虽年轻,但却在守城战中都搏杀至最后一刻。我以禁卫军团列尉的身份担保,他所言,绝不会是空谈。”
托马斯公爵略一頜首:“说吧。但言简意。”
莱昂点头,面不改色。
“我认为,维尔顿城的防线已然逼近极限。”
“要防守的城墙过长,兵力不足,难以面面俱到。兽人已经开始频繁登墙作战,我们的弓弩无法压制,士兵体力耗尽,守军们被迫近身肉搏,伤亡急剧上升。”
“我建议:应该主动撤离南岸城区的居民,预留道路,逐步转移力量。放弃最外围的城墙防线,转入南岸城区內部设防,並且设置陷阱阻挡兽人的攻势“
他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一名骑士已忍不住开口:“你是说,放弃城墙?弃守逃离?”
“让敌人入城?”另一人皱眉。
“让我说完。”
莱昂的声音依旧冷静。
“城区內街道复杂、屋舍密集,有天然遮蔽。我们可以设置路障,封锁街道,组织兵力在城中分段设伏。”
“狭窄街巷可以抑制敌军的兵力展开,我们不必再死守在狭窄的不足以列阵、没有退路的城墙上。我们可以用维尔顿城的城区,来拖住敌人的进攻。”
他顿了顿,“这些兽人是相当原始野蛮的生物,他们绝对不会擅长城市巷战,更不懂列阵协同作战。入城后他们將会分散、混乱、脱节。一旦设伏得当,我们完全可以逐段反击。”
“这不是弃守,而是换一种更有效、更持久的战法。”
莱昂的声音一落,指挥所內一时间竟无一人开口,空气像被凝住般,僵在厅內摇曳的火光之间。
直到下一息。
“话说的倒是挺容易。”
一个声音在角落里响起,语气带著不屑。
发言者是一名中年贵族,身穿著华丽的长袍,他將手中的酒盏重重放下,冷笑著开口:“主动撤离南岸的难民?撤去哪里?北岸吗?你知不知道那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昨天才从北岸徵召民兵回来。”他扫视眾人,“难民挤满了每条街巷,病患在沟渠里呻吟,临时粮仓已经告急。你再往那边塞进去十万人,城內的秩序立刻就会崩溃。”
他盯著莱昂:“你以为我们在打仗,只是在城墙上战斗?我们还在治安、在秩序、在崩溃的边缘上战斗。”
“再说了,城墙是根骨,若我们自己主动放弃了,士气怎么支撑?你告诉底下那些维尔顿城本地的民兵一一城门不守了,放敌人进城了,我们就等著把兽人放到他们的家里来打?”
另一人接道,看上去像是位幕僚文官,语调更为尖锐:
“我坚决不同意放弃城墙。你刚才说巷战能限制敌人的兵力展开?没错,或许確实可以一一但这同样也切断了我们自己的指挥路线!”
“你想像一下,数千人分布在数十上百条街巷里,各自为战,一旦某一处突破怎么办?其他各处如何能得知?后方增援如何调动?谁来指挥?谁来联络?”
“我们的部队根本就没有训练过如何进行巷战,我们的军官也不明白该如何在这样复杂的地形中精准指挥,连指挥层也难以获知前线的精確消息,许多其他各地调来的士兵连维尔顿城的地形都不熟悉!”
又有人道:“而且你忘了,敌人也在变。那些兽人不是没有智慧的野兽,他们一直在与我们的战斗中学习,你敢肯定他们进城后不会逐渐熟练如何巷战?”
莱昂没有回话。
他站在那里,像是一块顽石,任由反对声潮水般拍击,却丝毫未动。
“够了。”
费尔南的声音不大,却打破了这一片躁乱。
“你们说得没错。莱昂確实年轻,也未必在每一点上都考虑得周全。”
“但他不是坐在书房里翻兵书长大的。他在哈卡尔要塞一一我亲眼见他带著几十名守到最后,直到所有人都战死,只剩他一人浑身浴血,才被我带人抬了下来。”
“如果没有他的坚守,哈卡尔要塞的残兵根本不可能有序地从城墙上撤下来。”
“我们现在討论的是怎么让更多人活下去,不是怎么保存明面上的那点脸面。”
他说著,目光扫过眾人,尤其停在先前那名最先开口的贵族脸上。
“你说城墙是根骨一一可你想过没有?如果骨头断了,没地方接?那城里那些难民怎么办?那些老人、女人和孩子怎么办?”
那人神色微变,却没再回话。
“你说北岸容不下人一一可你们想过没有,等城墙真塌了,兽人真进来了,那些人还会安静地挤在街巷吗?”
“他们会涌向他们所认为的“安全区』一一更后方,直到把后方的防线一同挤满、压塌。”
费尔南语调沉著,平平道来:“我们不是在做出一个决定,而是在討论预备方案。”
他向前一步,站到了莱昂身旁。
“我不觉得我们现在该弃守。我也不觉得莱昂说的就必须马上执行。”
“但我觉得,他说得没错。”
屋中沉默再度降临。
火盆轻轻跳动,墙上的阴影在沉寂中颤抖著摇晃。
托马斯公爵没有立刻发言。
他微微低头,双指相扣,静默良久,仿佛正在权衡一柄沉重的天秤。
眾人不再言语,没有人出声打断这一刻的思索。
片刻后,托马斯公爵抬起头,目光再度落在莱昂身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著莱昂,看了很久。
那是一种审视,一个上层贵族、一位战场老人对另一名年轻指挥官的凝望。
在他注视下,莱昂一动未动。
他没有低头,没有躲避,也没有础础逼人,只是平静地迎视,仿佛已经接受了那些否定,也准备好承担隨之而来的命运。
这是他熟悉的氛围。
在过去,多少次,他也曾被別人所怀疑、排斥、否决。
但到最后,事实证明,他从来没有错过。
他不打算说服所有人。
他只希望城里的守军,能早一刻有所准备。
“你说,维尔顿城的防线已然逼近极限。”托马斯终於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你能断言,城墙很快就会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