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渡河(2/2)
倒塌的木桩半埋在泥中,一道曾经延伸入河的小栈桥已经断裂,只剩几根枯朽的樑柱插在水中,在河浪中摇晃著,发出嘎哎嘎哎的声响。
岸边斜靠著一只半沉的小船,船身裂开一道巨大的豁口,河水正无声地灌入其中,舱底已然没过一半。
再往旁边看,一只破旧的木筏歪歪斜斜地搁浅在泥滩上,表面蒙著一层厚厚的淤泥和藤蔓,看不清本来面目。
风从河面掠过,捲动著浅滩上的泥浆,带来阵阵刺骨的湿冷。
莱昂勒马停住,凝视看眼前的破败景象。
风暴战马不安地甩动鬃毛,前蹄重重踏了踏地面。
凯尔策马並行而来,低声道:“只能靠这里了。”
莱昂没有回话。
他翻身下马,靴子深陷入泥泞中,发出沉闷的吱响。
他快步走向那只半沉的小船,蹲下身,拨开缠绕在船身上的藤蔓与腐草,仔细检查破损的程度。
船身虽有巨大裂缝,但並未完全断开。
若临时用木板、藤蔓与麻绳加固,或许尚能支撑一次短暂的摆渡。
莱昂站起身,目光转向搁浅的破筏。
那是一只极为简陋的筏子,几根粗木横绑而成,缝隙间糊著乾裂的泥浆和青苔,显然早已久经风吹雨打。
但比起绝望地尝试横渡湍急的河水,这艘破筏和小船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莱昂迅速下令:“修筏,加固船体。动作快。”
士兵们立刻分头行动。
有人拔刀砍下岸边的乾枯树枝,有人拉扯藤蔓,还有人解下备用麻绳,纷纷投入紧急修。
岸边很快堆起一堆堆断木和枯枝。
几名手脚麻利的老兵用短斧和匕首熟练地截取可用枝条,把粗大的树枝锯成筏子支撑骨架的形状。
藤蔓被撕扯成一条条韧性十足的绳索,用来綑扎鬆动的木板。
一组人忙著在小船裂口处塞入乾草、木屑,再用撕裂的布料和树脂封堵缝隙。
另一组人则拼命加固木筏的框架,用新的木头加固底座,让它能够承受几匹马和人的重量。
莱昂亲自蹲在筏边,拿起短刀削修著一根粗大的枝干。
他的动作沉稳而迅速,每一次削砍都乾脆利落。
风声呼啸著掠过渡口,捲起河面上一层层细碎的波纹。
河水泛著暗红色的微光,在夕阳最后一点残余光线中显得异常阴沉。
偶尔一片破败的树叶飘落,旋转著跌入急流,很快便被湍急的水势吞没,
远处的林子一片死寂,黑压压地沉默著,仿佛隱藏著什么正在悄悄逼近。
土兵们默默工作著,没有人说话,只有短刀劈砍木头、绳索缠绕摩擦的窒声在空气中断断续续响起。
空气中瀰漫著紧张而压抑的气息。
莱昂每修好一段,便抬头扫一眼四周,手始终没有离开剑柄。
风暴被拴在岸边的一根残桩上,低低嘶鸣著,不安地刨动泥地。
小女孩艾琳则坐在一旁的倒木上,抱著自己的膝盖,裹著破旧的斗篷,一动不动。
她的脸藏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双紧张而警觉的眼睛,盯著河岸另一头的黑暗。
凯尔也带著两名土兵守在外围,轮流警戒,防止突然出现的巡逻兽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修復工作艰难而急促。
藤蔓被一层又一层地缠绕在筏子的框架上,加固的粗枝条被紧紧捆绑在原有木材上。
用来堵塞小船裂缝的布料已经湿透,但暂时挡住了水流的渗入。
莱昂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浆,沉声道:“准备渡河。”
河对岸的城墙轮廓在夜色中若隱若现,城北城区尚未被战火吞没。
但谁也不知道,这片相对安静的北岸还能坚持多久。
莱昂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漆黑的山林。
远处偶尔传来低沉的狼豪声,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撕裂了夜的寂静。
河面在黑暗中翻涌著铅灰色的波光,冷风捲起细密的水雾,扑面而来。
莱昂低头打量著眼前那艘勉强修过的小筏,眉宇微。
河水湍急,木筏残破,即便再怎么加固,也远远称不上稳妥。
这一趟渡河,无异於在悬崖边上走钢索。
周围士兵的神情也变得凝重,不少人低声交谈著,有些目光频频扫向河滩上拴著的坐骑们。
那几匹马,此刻正焦躁地踏著泥地,不安地喷著鼻息。
终於,有一名士兵低声提议,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突兀:“將马留下吧,大人。木筏负荷太重了,带著它们,只怕连人也过不去。”
话音落下,周围的人沉默了。
凯尔沉著脸,手紧紧著韁绳,没有表態,但眼神明显闪过一丝犹豫。
莱昂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转头,看向岸边那匹被拴著的黑马。
他的坐骑,风暴。
它正低头微微刨著泥土,鬃毛在风中微微飘动。
风暴也仿佛感知到莱昂的注视,抬起头来,用漆黑的双眼望著他。
莱昂的喉咙微微收紧。
风暴是父亲理察在自己成人礼时特意重金买来送给自己的礼物。
他想起那一夜,父亲赠予他的家族佩剑在维斯堡的血战中被劈断。
在那以后,风暴成了他在这世上仅剩的,父亲留给他的东西。
这匹马,曾驮著他一路北上王都求援,衝破黑荆镇的火海,护著他在狼骑兵阵中廝杀,又陪著他从哈卡尔要塞的尸山血海中杀出。
一路跌跌撞撞,一路披荆斩棘,早已不只是座骑,更是亲人,是故乡的最后一缕残影莱昂缓缓呼出一口气,眼神渐渐坚定。
他转过身来,目光沉静地扫过围拢在周围的士兵们。
夜色中,莱昂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战马,也一起带上。”
无人出声反驳。
士兵们只是默默地低头,各自牵紧了韁绳,开始仔细检查战马的韁套和负重。
马匹在微风中甩动鬃毛,鼻息沉重而低沉,它们似乎也感知到了主人的决意,躁动不安的情绪渐渐平息。
大多数士兵心中同样明白,这些並肩走到今天的坐骑,早已不是单纯的牲畜。
在那一场场血战与逃亡中,它们是同伴,是救命的希望,是唯一能依靠的力量。
哪怕眼前的渡河是生死未下的险途,他们也不愿就这样拋弃。
凯尔走到莱昂身旁,拍了拍自己战马的马颈,咧嘴挤出一丝苦笑:“反正,要不是它们,我们早该死在哈卡尔要塞了。是它们拼命载著我们衝出来,现在,怎么能丟下?”
莱昂微微点头,脸上中没有太多表情。
“先上船试试,看看能同时载几人。”他沉声道,“分批渡河。艾琳先走,其他人戒备,注意任何异动。”
命令一出,所有人动作迅速起来。
无人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