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8新的人脉一面锦旗的热情粮票难得(1/2)
距离下午三点还差一刻钟,县招待所略显空旷的前厅里,阳光明背靠着服务台的边缘,正和何建军低声说着话。
何建军的眼神里仍残留着对那两只肥硕兔子的感激,以及一丝对下午之事的隐隐担忧。
他虽然相信阳光明能处理好,但牵扯到撤案、公安局这些字眼,总让他这个习惯于安稳的普通职工,有些没底。
“光明,等会儿见了秦胜利他爹,他要是再耍什么花样,或者说话不好听,你可千万忍着点。事情到了这一步,能顺顺当当结了就好,别节外生枝。”
何建军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手里无意识地擦拭着已经光可鉴人的台面。
阳光明笑了笑,笑容温和,带着让人安心的沉稳:“放心吧建军,我心里有数。钱能拿齐,案子能撤掉,对双方都是最好的结果。他不会,也没必要再节外生枝了。”
正说着,招待所那扇略显沉重的大门被推开了,带进一股室外的凉风。
秦德旺走了进来。
他换了一身衣服,不再是那套洗得发白的工装,而是一件半新的藏蓝色中山装,但穿在他敦实的身架上,仍显得有些紧绷,不够舒展。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深刻的愁苦和疲惫交织的神情,只是比起昨天,似乎又多了一层认命般的晦暗。
他目光在厅内扫了一圈,迅速锁定在阳光明身上,脚步顿了顿,便径直走了过来。
何建军立刻站直了身子,脸上的表情收敛起来,带着一种客气而疏离的观望态度。他没说话,只是对秦德旺点了点头。
秦德旺也对何建军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看向阳光明,声音有些干涩:“光明……来了。等久了吧?”
“没有,我也刚到。”阳光明语气平静,“秦叔叔来得正好。”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和尴尬。何建军在场,有些话不便明说。
秦德旺搓了搓手,目光扫过何建军,又看回阳光明,压低了些声音:“那……咱们这就走?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他特意强调了“东西”二字,眼神里带着询问和确认。
阳光明点点头:“好。”
阳光明转向何建军:“建军,我跟秦叔叔出去一趟,办点手续。晚上可能回来晚点,房间还能给我留着吧?”
“留着,留着,你放心。”何建军连忙道,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了一下,终究没再多问,“那你们……忙你们的。”
阳光明对何建军笑了笑,不再多言,转身跟着秦德旺走出了招待所。
午后的阳光斜照在街道上,比正午时分少了几分暖意,多了几分慵懒。街上行人不多,显得有几分冷清。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半步的距离,默默走着。谁也没有先开口,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
走了大约五六分钟,拐进一条更狭窄的,两侧都是低矮院墙的胡同。这里更加僻静,几乎看不到人影,只有几株光秃秃的槐树投下稀疏的影子。
秦德旺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这才转过身,面对着阳光明。
他脸上那层勉强的客气彻底褪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沉重。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仔细包裹的布包,比昨天那个略厚一些,递了过来。
“三百块,你点点。”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阳光明接过布包,入手沉甸甸的。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抬眼看了看秦德旺。
这位老工人的眼眶有些深陷,眼白布满血丝,显然昨晚一夜未眠,或者睡得极不安稳。
五百块的额外赔偿,对于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工人家庭,都是足以伤筋动骨、甚至倾家荡产的巨款。
秦德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凑齐,不知求了多少人,欠下了多少人情债。
阳光明心中并无多少怜悯,这是秦家应付的代价。但他也不会在此刻流露任何多余的情绪。
交易就是交易,双方自愿。
他低下头,解开手帕,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三迭钞票,主要是十元面值的“大黑拾”,间或夹着几张五元的。他一张一张数起来,动作不快,但很稳。
胡同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墙头枯草的细微声响,以及阳光明清点纸币时发出的特有的“沙沙”声。
秦德旺站在一旁,目光有些空洞地看着墙角,双手下意识地插在裤兜里。他在等待,等待这最后的“判决”,等待这桩让他的家庭元气大伤的糟心事,能够彻底了结。
“……二百九十五……三百。”阳光明数完最后一张,将钞票重新归拢,用手帕包好,放入自己的内兜妥善收好。
“数目对了。”他说道。
秦德旺似乎松了一口气,肩膀微不可察地塌了一下,但随即又挺直了些,仿佛卸下部份重负后,终于能集中精力面对接下来的步骤。
“那……咱们就去公安局吧。”秦德旺的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些,“我……我托人问过了,也打了个招呼。只要咱们双方到场,你明确表示愿意接受调解,不再追究,签字确认,这个案子就可以按撤案处理。胜利……他也能早点出来。”
他顿了顿,看向阳光明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光明,咱们之前说好的……”
“我知道。”阳光明打断他,语气依旧平稳,“我既然收了钱,就会按约定办事。走吧。”
秦德旺不再多说,转身引路。两人走出胡同,重新回到稍显热闹的街道,朝着公安局的方向走去。
这次秦德旺的脚步明显快了一些,透着一股想要尽快完结此事的急切。
再次踏入平阳县公安局的院子,阳光明的心态已与昨天和今天上午来时截然不同。少了那份作为受害者的沉郁和期待,多了几分旁观者和履行协议者的淡然。
秦德旺显然对这里比阳光明熟悉,他带着阳光明没有再去治安大队值班室,而是绕到了后面一排平房,在一间挂着“调解室”牌子的房门前停下。
他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声音,听着有些年轻。
秦德旺推门进去,阳光明跟在后面。
房间比值班室稍大,布置也简单,两张办公桌并在一起,后面坐着两个警察。
其中一个正是昨天接待阳光明的那位中年警察,他此刻坐在靠里的位置,手里拿着茶杯,正和旁边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警察说着什么。
看到秦德旺和阳光明进来,中年警察停下了话头,目光看了过来。年轻警察也抬头打量两人。
“林队长。”秦德旺连忙上前半步,脸上堆起恭敬而拘谨的笑容,对着中年警察点头哈腰,“让你们久等了。”
他又转向阳光明,介绍道:“光明,这位是治安大队的林国栋,林队长。林队长接了这个案子,事情也由他负责。”
阳光明心中了然,原来这位办事公正、给人印象不错的中年警察姓林,还是个队长。
他上前一步,脸上带着笑,语气诚恳:“林队长,您好。又要麻烦您了。”
林国栋放下茶杯,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公事公办地点点头:“嗯,坐吧。”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两张木凳。
秦德旺和阳光明依言坐下。
林国栋看向阳光明,开门见山:“阳光明同志,秦德旺同志向我们反映了新的情况,也提交了书面申请。说是你们双方经过沟通,已经达成了和解协议,你愿意不再追究秦胜利的法律责任,申请撤销案件,是吗?”
他的语气平稳,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阳光明的表情,看清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阳光明迎着他的目光,清晰而肯定地回答:“是的,林队长。经过协商,秦胜利的家属已经向我归还了被骗的三百元钱,并就此事给我和我的家庭造成的困扰和损失,给予了额外的经济补偿。
我对这个处理结果表示满意,愿意谅解秦胜利的行为,不再追究其法律责任,申请撤销案件。”
他的话条理清楚,理由充分,既说明了和解的基础,也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听起来完全是自愿且理性的决定。
林国栋听完,脸上没什么变化,又转向秦德旺:“秦德旺,你儿子秦胜利诈骗他人财物,事实清楚,性质恶劣。
虽然现在被害人不愿追究,你们也积极退赔,但这件事本身,你们要深刻反省!
家庭教育不能缺失,这次是花钱买了教训,下次再犯,谁也救不了他!”
他的语气严厉起来,带着训诫的意味。
秦德旺连连点头,腰弯得更低了些:“是是是,林队长批评得对!都是我教子无方,回去我一定狠狠管教他,让他写检讨,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这次多亏政府宽大,也多亏光明同学大人大量……我们一定吸取教训,绝不再犯!”
林国栋“嗯”了一声,似乎对秦德旺的态度还算满意。他不再多说,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阳光明面前。
“这是撤案申请和调解协议书,你看一下内容,主要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些。如果没问题,在这里,还有这里,签上你的名字,按上手印。”
阳光明接过文件,仔细浏览起来。文件格式简单,用词规范,明确写明了案件基本情况、双方调解达成的事项、以及申请人请求撤销案件的意愿。没有什么陷阱或模糊之处。
他拿起桌上准备好的钢笔,在指定的位置,一笔一划地签下了“阳光明”三个字。字迹工整有力,与他年轻的外表略有不同。
接着,他又在名字上按了红手印。冰凉的印泥,鲜红的指印,落在白纸黑字上,仿佛为这持续了半年的纠纷,画上了一个正式的句号。
秦德旺作为家属代表,也在一旁的文件上签了字,按了手印。
林国栋收回文件,检查了一遍,点点头:“好了,手续就算办完了。这个案子,我们会按撤销案件处理。秦胜利那边,等程序走完,就可以让他回去了。不过……”
他再次严肃地看向秦德旺,“回去好好约束他!再有类似情况,新账旧账一起算!”
“一定一定!谢谢林队长!谢谢政府!”秦德旺如释重负,连声道谢,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实的卸下重担后的松懈。
事情至此,已经了结。
秦德旺急着想去看看儿子,或者尽快离开这个让他压抑的地方,他对林国栋和阳光明又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匆匆告辞离开了调解室。
房间里只剩下阳光明和两位警察。
阳光明没有立刻离开。他站起身,却没有走向门口,而是面向林国栋,神情变得格外郑重。
“林队长。”他开口道,声音不高,但充满诚意,“这次我的事情,多亏了您秉公处理,效率这么高,才让我家的损失能够挽回。我心里非常感激。”
林国栋有些意外,摆了摆手:“这是我们的职责,分内之事。你能想到通过正当途径解决问题,这很好。以后遇到事情,还是要相信政府,相信法律。”
“您说得对。”阳光明点头,“正是因为感受到了您和咱们公安机关的公正和高效,我才更觉得应该表达这份谢意。光嘴上说说不够,我打算,过几天以我们向阳村生产大队集体的名义,给您和咱们治安大队送一面锦旗。”
“锦旗?”林国栋愣住了,旁边的年轻警察也惊讶地抬起头。
这年头,群众给公安机关送感谢信、送锦旗的事不是没有,但并不多见,尤其是在这样一桩普通的诈骗调解案之后。
而且,阳光明说的是以“生产大队集体”的名义,这分量和以个人名义送,又不一样了。
林国栋脸上的公事公办慢慢化开,露出一丝真切的笑容,语气也亲切了不少:“哎呀,阳光明同志,你这个……太客气了!真的不用。我们就是做了该做的工作。”
“要送的。”阳光明坚持道,语气诚恳,“这不光是我个人的心意。这件事在我们村影响不小,现在能这样解决,拿回了钱,还得了补偿,等于给全村人上了一课——遇到不法侵害,要找政府,政府能给老百姓做主。这面锦旗,代表着我们向阳村全体社员对公安机关的信任和感谢。我觉得,很有意义。”
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拔高了意义,又照顾了林国栋和集体的面子。
尤其是“给全村人上了一课”和“代表全体社员的信任”,让这件事不再仅仅是一桩个人纠纷的解决,而成了公安机关联系群众、教育群众的正面典型。
林国栋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他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衣着朴素、但言谈举止迥异于寻常农村青年的小伙子,心中对他的评价再次提高了一大截。
能想到送锦旗,还是以集体名义,说明这小伙子是真觉得公安机关办了实事,心里感激,也是懂人情世故的。
这对于他个人,对于治安大队,乃至对于整个公安局,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荣誉,无论大小,在这个年代都是极为看重的东西。
“哈哈,好,好!”林国栋笑着站了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到阳光明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阳光明同志,你有这个心,我很感动!这说明我们的工作得到了群众的认可,这就是对我们最大的鼓励!”
他拍肩膀的力度不小,显见心情愉悦,“不过你也别破费,锦旗就是个意思,情谊到了就行。”
“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阳光明也笑了,笑容里带着年轻人应有的谦逊和一丝赧然,“就是可能得晚几天。我得回村里跟大队干部汇报一下这个事,以集体的名义送锦旗,总要经过队里同意,走个程序。但我保证,肯定送!”
“不着急,不着急!”林国栋连连道,越看阳光明越觉得顺眼。
懂事,明理,知道感恩,还会办事。
他不由得话多了起来:“说起来,你小子运气也不错。前天正好我值班,最近大队里也没什么紧急案子,我就亲自盯了你这事。要是换个年轻同志值班,或者赶上忙的时候,流程可能没这么快。”
阳光明心中一动,顺势道:“我刚知道您竟然是治安大队的领导,您太平易近人了,一点架子都没有,我还真没看出来。这次真是碰巧,也是我的幸运。”
“我姓林,林国栋,治安大队副大队长。”林国栋正式自我介绍了一下,算是把关系拉近了一层,“以后在县城再遇到什么麻烦事,只要是治安方面的,可以直接来找我。”
他说着,从桌上拿起钢笔和一张便笺,写下一个电话号码,递给阳光明,“这是大队值班室的电话,一般情况都能找到我。”
阳光明双手接过,仔细看了一眼,然后小心地折好,放入内兜收好:“谢谢林队长!我记下了。”
这不仅仅是联系方式,更是一种隐形的认可,和一点点微不足道但或许未来有用的“香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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