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朝会激辩(1/2)
丹墀之上,鸦雀无声,死寂得可怕。
除了官员们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心臟因疯狂擂动的声之外,再无其他声响。
所有人,包括刚刚义愤填膺的王篆,他那凛然的气势也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惶恐在心底蔓延。
大家都没有想到皇帝面对如此汹涌的反对声,反击竟会来得如此迅猛!
如此刁钻!
如此……致命!
在六科、通政司等官员以及王篆看来,他们此次依仗祖制,占据著道义的制高点,本以为稳操胜券。
然而,经过皇帝那看似平和、实则步步紧逼、层层递进的几轮反问,局势竟然被硬生生地扭转了!
从一场关於“是否遵循祖制”的制度纠葛,变成了一个极其敏感、极其棘手、甚至可以说是极其荒谬的两难礼法问题!
最要命的是皇帝看似拋出的问题,却精准打到了他们每个人身上,若嘉隆二帝违反祖制,那么他们这些嘉隆年间出身的人为何不劝阻?
这才是六科、通政司等官员至今跪著不敢说话的主要原因。
但凡皇帝问出一句“尔等昔日不劝,今日为何要劝?”
他们除了认错之外,便只能去言嘉隆二帝的不是,可嘉隆之前的孝宗、英宗等皇帝呢?
一个开国太祖和一群皇帝,孰重孰轻?
忠孝不能两全,自然不敢多言。
世宗和隆庆算不算祖宗?
这自然是算的,可是和开国太祖相比呢?
好像又不算,但內阁制度自永乐以来便一直施行。
成祖算祖吗?虽然这位祖宗的祖是从嘉靖才开始追封的,但从礼法来讲,肯定是算的。
可问题是太祖废宰相位之后便不再设內阁,而成祖设立的內阁现在已经实际上负担起宰相的职权。
虽然不比从前,但不管民间还是朝廷官员都有称首辅为宰相、相国。
这么一看,当今天子封內阁首辅为首相,倒也算是传承有序。
可太祖有言,不许再设相位。
如此一来,这个问题就陷入了一个解不开的死循环。
“天子为何如此较真呢?不聋不瞎不配当家,就不能装作不知道吗?”
丹墀之下不少官员在心中哀嚎。
现在倒好,造成了严重的君臣矛盾。
大家都下不来台。
御座之上的朱翊钧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他冷眼看著下方百官那惶恐的脸色,心中虽有快意,却也不敢再將这把火烧得更旺。
凡事过犹不及。
万一真冒出几个铁骨錚錚、寧折不弯、认死理的“英雄好汉”,继续揪著“祖制”不放,甚至不惜以身殉道,那到时候真正下不来台的恐怕就变成他这个皇帝了。
这可是有血淋淋的歷史教训的。
歷史上原主万历拿著国本问题和百官斗法,把一个名为王德完的科道官员下狱问罪,为了避免百官的舆论以及有人求情,他竟用自己的长子威胁百官。
言曰:“大小臣工,为皇长子重?为王德完重?如为皇长子重,不必又来瀆扰!为王德完重,再来上本!”
英雄好汉哪里受得了这种话,居然用皇长子威胁,你还能把自己的长子给杀了不成?
立马迎战。
於是各科道官员被扣了一轮薪水。
这事情他前世记忆犹新,和同学一起笑,这辈子他可不想重蹈原主覆辙。
除非他效仿自己皇爷爷,让太监手持廷杖把所有文官抓走狠狠打一顿,甚至打死几个。
但那样名声就臭了。
君臣矛盾无疑会更大,这件事情不见得就是他占理。
毕竟太祖真说过不许再设宰相的话。
所以,朱翊钧虽然占据了上风,却也不敢把弓拉得太满。
一旦崩弦,就会伤到他自己。
他需要等待,等待一个破局的契机。
但朱翊钧也不慌,
他知道有人比他更急。
天塌下来自有人给他顶著。
果然,就在这诡异的胶著的气氛之中,台下百官又有一人排眾而出。
但这却出乎了朱翊钧的预料。
竟然不是张居正先站出来?
朱翊钧见状,心头猛地一紧,难道还有不怕死的要继续死諫?
不过......也可能不是死諫。
短短数息,朱翊钧脑子中闪过了数种可能,他甚至想过有人拿皇太后说事,然后进行关联,指责自己不孝、不敬祖宗之类的。
就在朱翊钧心念电转、暗自戒备之时,他忽然瞥见身旁的张居正在看到来人后,一直紧绷的身体似乎微微一松,不易察觉地鬆了口气。
这个细微的动作如定心丸,瞬间让朱翊钧悬著的心稍稍放下。
他这才定睛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只见那人身著緋红色的都察院官服,步履沉稳,面容刚毅,眼神坚定,正是左都御史陈炌!
陈炌来到御前,不卑不亢地行礼,隨即朗声奏道:
“臣,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炌,谨奏:诚如陛下所言,自世宗皇帝以来,內阁职权日重,首辅总揽朝政,虽无宰相之名,实有宰相之实,此乃朝野共睹之事实。”
他的声音洪亮而清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也打破了这窒息的死寂。
他语气顿挫有力,继续说道:“如今,我国朝正值励精图治、革故鼎新之际,陛下锐意推行新政,正是要去偽存真,去虚务实。”
“既然內阁首辅已然有宰相之实权与职责,陛下今日为其厘定名分,设立『首相』一职,以使权责相符,名实相副,此乃洞察时务、顺应歷史潮流之举,是为釐清权责、提高效能之策,实为顺天应人之圣断!”
“臣,衷心拥护!”说完,陈炌对著皇帝深深作揖。
朱翊钧眼睛发亮,终於有人来帮他顶天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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