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笑面虎(1/2)
朱寅用了寧採薇带的调料,很快就吃下了只有二两重的烤社猪。
是真香啊。
明朝的猪肉,和后世猪肉的口味,差別还是挺大的。
寧清尘看著眾人吃祭肉,虽然很馋,可惜她不能吃,就只能伸出小手,摸赵嬋儿的脸。
赵嬋儿立刻撩开衣襟,开始餵奶。
祭肉不仅是要分给人吃,还要分一部分给乌鸦吃。
周围的乌鸦在肉香的吸引下,一只只聚拢而来,很快就聚集了黑压压一片。
巫师和巫女们將祭肉投到神庙屋顶,投餵乌鸦。
“啊?”寧採薇不禁张开小嘴,低声道:“还要餵这东西?”
寧清尘觉得有趣,不禁在赵嬋儿怀中咯咯笑起来。
“不要说这东西。”朱寅小声解释道,“神社祠堂边的乌鸦叫神鸦,可是神鸟.”
寧採薇这才明白了。
乌鸦是神社最常见的鸟,被称为神鸦,是鬼神的信使,也要吃祭肉的。
古诗中提到神鸦的很多,如“一片神鸦社鼓”、“迎舞神鸦”、“散拋残食饲神鸦”、“从祠祭罢集神鸦”等等。
两个头戴羽冠的巫女一边投餵乌鸦,一边跳跟而舞,口中唱著隱晦难懂的神语。
为首的巫师则是望天,张开双臂,似乎在祈祷上苍。
寧採薇再次惊奇了。
她原本以为,巫师巫女这种存在,晚明应该很少,谁知不但广泛存在,而且还有固定的仪式。
朱寅却是毫不奇怪。明朝南方巫风极重,很多人迷信巫师超过医生,有病不吃药,却请巫家作法驱邪。
这也是为何九流之中,巫家的地位高於医家。因为民间百姓更相信巫家。
在明朝,遍布天下的神社祠庙,庙祝就是巫现和道士。
城中城隍庙中的庙祝,是各家道观派出的道土。
乡下的各种神社祠庙,庙祝就多是巫观了。
眼前的巫师和巫女,就是这几个神庙的庙祝。
这些充当神社庙祝的巫现,拥有了乡村中的神权,某种程度上也算统治阶层然而最弔诡的事,真正把持神权的又不是巫现,而是读书科举的縉绅。
在朱寅看来,巫其实是华夏原始萨满教的遗脉。
华夏原始萨满教分流为道家和巫家,道家和巫家同源,巫道也往往不分家。
如果將道教和巫家合流,改良强化为一个更强的宗教,会有什么效果?
朱寅回到明朝之后,时不时思考,如何扶持道教和几大教抗衡。
此时。
大片的“神鸦”在神社上空盘旋飞舞,呱呱鸣叫,爭先恐后的啄著祭肉,飘下一缕缕羽毛。
神鸦每飘下一片漆黑的羽毛,就有人抢夺。
尤其是神鸦尾巴上的翎羽,更是消除霉运的好东西。
一时间,广场上更加热闹了。
而那些本乡贵人的座位上撑著遮阳伞,前面还摆著案几,盛放著美酒佳肴、
时鲜瓜果、点心蜜饯,尽著贵人们受用。
张世勛等三人背后,甚至还有美貌丫鬟按摩捶背。
等到眾人吃完了祭肉,各庙社鼓“咚咚”一响,社戏终於开始了。
大戏台后面,早就掛起了一道帷幕,將戏台和后面的庙门分割开来。而准备参演的戏班和艺人,都在土神庙中。
此时的土神庙,就相当於化妆间了。
帷幕一落下,幕后就传来丝竹管弦、笙簫锣鼓之声。
紧接著,一个手持牙板,身穿青衣,头戴四方平定巾的清者,就在一个琵琶女子的扶下,从幕后出来。
而大戏台上,早就放了两个鼓凳。
青衣警者撩衣坐下,手中压板“啪啪”一响,幕后的管弦之声就只剩下二胡的咿呀。
接著那身穿绿色绣裙的琵琶少女,玉手一划拉,玉落珠盘般的琵琶语就錚锋响起。
朱寅等人以为是唱戏,谁知第一个节目是评书弹词。
那青衣警者抑扬顿挫、字正腔圆的朗声说道:
“天上乌飞兔走,人间古往今来。沉吟屈指数英才,多少是非成败。富贵歌楼舞榭,淒凉荒家废台—”
声音苍凉悲壮,又带著一股空茫之气,一下子就让眾人沉浸在一种意境之中好牙口!
青衣警者念到此处,那琵琶女子素手翻飞,边弹边唱道:
“为爱青山日依楼,白云红树两悠悠。秋鸿社燕催人老,回首梁唐汉晋周—
这女子琵琶声如泉水叮咚,歌喉如黄鶯出谷,余音绕樑,悠悠唱来娓娓动听,真有一唱三嘆、盪气迴肠之感。
即便是不识字的乡农,也听的有点迷醉了。
恰在此时,天上一行大雁飞过,秋鸿冥冥,喉声阵阵。
朱寅听的暗自点头,心道这两人拿到后世,都是艺术家的水准了,可在这个时代,只是吃江湖饭的下九流。
眾人听的如痴如醉,就连大和尚善灯禪师也不住点头,意有所动。
唯有那来自海外的天竺胡僧,对华夏风物毫无敬意,此时他神色微带不屑,
满脸写著不过如此的意思。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天竺是何等胜地。
他不但不听弹词,还回过头来,目光烁烁的搜索著各色女子,很快就找到了寧採薇。
这个小姑娘太美了,而且还是天足,真是神庙中绝好的圣女鼎炉啊。
要是把她带回去,大祭司一定会很高兴的。
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如何调教这个明国女孩的画面,不禁身上发热,至於戏台上美妙的音乐,他完全听而不闻。
寧採薇感知到天竺胡僧火热的目光,不禁微微一笑,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
天竺胡僧对这等清稚女童最难把持,见状不禁色魂与授,身子都麻了半边。
朱寅当然也看到了寧採薇的笑容,也不禁心中暗笑。
寧採薇既然笑了,那就是起了杀心。
这胡僧真是找死。
戏台上,两人一评一弹的说唱完,向著台下行礼。
“彩!”
“好!”
“唱的好!”
坐在最中间的张世勛哈哈一笑,喝了一杯酒,挥手说道:“赏!”
隨即就有一个小廝,封了五钱银子,用红包封了,飞也似的上台,唱喏道:“昭业公子,赏白银五钱!”
青衣警者和琵琶少女赶紧道谢不叠。
王大老爷王朝闕也不甘落后的说了一个赏,立刻就有小廝去赏了五钱银子。
刘大公子当然也不会小气,同样赏了五钱银子的红包。
两人得了一两五钱银子的红包,也一一道谢的说了一番吉利话。
全场两千多个乡民看戏,都唯张世勛、王朝闕、刘元初三人马首之瞻。三人高座主位,意气风发,尽显乡中之主的威势。
在本乡,这三家就是土皇帝。
朱寅看著三人,暗道我何时能后来居上,在本乡和这几人分庭抗礼,成为第四方势力?
东里张,金满仓。西里王,银满仓。南里的刘家玉满缸。
这青桥四大里,唯独少了北里的代表。
而他正是住在北里。
如果他强盛崛起,成为第四家豪门,就刚好成为北里的代表了。
到时,就是北里朱。
此时,大戏台上的锣鼓声又打断了朱寅的幻想。
这次还不是唱戏,而是萧箏合奏。
吹萧的少年吹得如泣如诉,圆润婉转。弹箏的少女弹的玉落珠盘,鸞鸣凤奏,却是一曲《傍妆檯》。
“赏!”
张世勛放下酒杯,“啪”的一声打开扇子,隨口作了两句诗道:
“休道村歌社鼓俗,正始之音野趣无。”
诗的意思是,张府中养的家班歌姬虽然是“纯正典雅”的正始之音,却没有眼前“村歌社鼓”的那番野趣。
言下之意,就是平日吃惯了大餐,吃点野菜还挺美味。
自矜之心,不言而喻。
实际上,张府中养的私家班子,演唱的多是郑卫靡靡之乐,又算什么正始之音?
同为读书人的刘元初也授授短短的须,笑著吟出两一首新诗:
“萧动溧水千尾鲤,箏落青桥一片云。琴歌酒赋神社下,功名富贵何必寻。”
他是差点考中举人的副贡,作的诗也比张世勛水平更高。
朱寅听了,忍不住吐槽一声凡尔赛。
你特么要功名有功名,要富贵有富贵,已经是草民眼中高高在上的人物,还说什么『功名富贵何必寻』”?
几个大人物各自封了五钱银子的红包,台上的吹簫少年和弹箏少女,当然又是千恩万谢。
接下来,又是一通三棒鼓,有点像是北方的鼓词,是在鼓声中说唱。
敲鼓的女艺人迈著一双天足,绕著戏台步步生莲,敲鼓唱道:
“梁兄啊,你道九妹是哪个?就是小妹祝英台-梁兄啊,我有一件伤心事,
想要明说口难开。”
朱寅发现,上台的女艺人,不管是琵琶少女,还是弹箏少女,还是这个棒鼓女子,都是天足。
她们不是倡优就是乐户,都有一个身份:贱籍。
这说明,身份低下的贱籍女子,多不缠足。
三棒鼓之后,才开始唱戏了。
第一场戏,是崑剧《龙虎斗》。
接下来就是《打稻戏》、《过锦戏》。这种戏是老剧目了,是连宫中皇帝也要看的教化之戏。
等到下午子时之后,真是好戏连连,连接上演几齣傀儡戏。
先是《七擒孟获》。
“这不就是布袋戏么?”寧採薇说道。
朱寅点头,“布袋戏,其实就是傀儡戏,有两千年的歷史。”
傀儡戏在后世,大陆地区早就没落。但在某岛却极其兴盛,成为一张文化名片。
此时大戏台上,木偶和布偶做成的人物,居然有真人大小,在提线的操纵下,一个个的上台。
那些傀儡角色,穿著真人的衣服,看上去带著一种诡神秘的美感。
它们虽然被提线操作,可那些提线被衣服遮掩,並不容易看到。
首先上场的就是诸葛武侯的傀儡角色,但见“武侯”羽扇纶巾,真人也似,
在戏台上昂首挺胸的走了几步,抚须道(配音):
“魏延听令!”
这一声配音,语气犹如苍音龙钟,声震戏台,十分有穿透力。
原本有点噪杂的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末將在!”
隨著另一个配音响起,脚步鐸鐸,一个武將般的傀儡人,也从幕后而出,来到武侯面前,动作夸张的行礼:
“魏延,请丞相一一示下!”
武侯的傀儡动作夸张的转身,摆头,机械而有力的抬手一指,喝道:
“吾命你为先锋官,率兵一万,把那孟获诱到峡谷!”
“得令!”魏延的傀儡摇摆著下场。
接下来就是一场场打戏,傀儡戏的打戏非常有特色,就像机器人一般,既有趣又怪诞。
在朱寅和寧家姐妹看来,傀儡戏就是现实版的动漫。
《七擒孟获》剧情很长,当然不可能全部演完,也只是演出最精彩的一折,
两刻钟便演完下场了。
別看只有两刻钟的演出,但先后上场了几十个傀儡人物,幕后的几个傀儡师又操纵又配音,其实十分辛苦。
接下来是台阁戏《八仙过海》。
所谓台阁戏,也是国朝喜闻乐见的剧种。乃是小孩演大人。
只见饰演吕洞宾的小男孩,脸上粘贴鬍鬚,打扮的仙风道骨,老气横秋的半白半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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