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寧大脚(2/2)
秀才娘子嫣然一笑,“小公子天生早慧,可是比外子强。他要是教你,怕会让你也迷上金石,荒废了学业。』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忽然靳云娘来稟报导:
“主公,娘子,外面有个宋婆婆,要来寻顾大娘子,也不知何事。”
赵嬋摇头道:“我知道是何事,是让奴家参加赛脚会的。烦请你帮我回了她,就说奴家不参加,让她找別个吧。”
靳云娘答应一声,出去回绝那宋婆婆了。
寧採薇好奇的问道:“什么赛脚会?”
赵嬋解释道:“这是前些年,打北方传来的选美盛会,如今南直隶也有了。
“说是有三寸金莲的女子,蒙著脸上台,脱下鞋袜给眾人展示,评比优劣。
前三名的,都有彩头银子。”
“本乡举办的赛脚会,就在秋社前一天举行,夺冠的女子,能得到三十两彩头。”
“宋婆婆溢美之词,说奴家有一对好金莲,请奴家去参加,哪怕得了第三,
也有十两银子。可这银子奴家不想挣。虽说蒙著脸,可把脚亮给人看,羞死人了。”
赵嬋说到这里,忽然想到寧採薇是一双天足,情知自己失言,以为哪壶不开提哪壶,担心寧採薇心中不痛快,立刻打住,神色尷尬。
寧採薇无所谓的笑道:“嫂嫂无须在意,我就是没有缠脚,也不怕人说,大脚虽然难看,却是不必遭罪。”
她没有想到,居然还有赛脚会这种赛事。
简直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研究过风俗史的朱寅,却是知道赛脚会,毫不奇怪。
山西“大同小脚甲天下”,每年举行“赛脚会”,始於正德年间,每次都很盛大。
其他地方也有赛脚会,不限於山西。但各地名称不尽相同,有的叫莲足会,
有的叫亮足会。
有的地方,赛脚会还分为夏比和秋比,挑选“最美丽”的脚,评选排名。
北方有,南方有样学样也不稀奇。
赵嬋道:“那宋婆婆,是本乡有名的裹脚女匠,裹得一手好莲,所以人送绰號金莲宋。”』
“奴家这双脚,就是宋婆的手艺。宋婆来找奴家参加,也是有油水的。””
她要不是有这双好莲,也不能嫁给顾秀才。堂堂秀才相公,在乡里是能隨便挑女人的。不然怎么轮的上她?
所谓女子美不美,以脚定输贏。女人有一双漂亮的金莲,衣食尊荣就多了一个保障。
可要拥有一双上佳金莲,绝非易尔。
不但要缠的好,被缠者还要能吃苦,能受疼,能自律。
所谓:小脚一双,眼泪两缸。
於是,就催生了专业裹脚的职业,裹脚女匠。
裹脚匠人是善於裹脚的高手,要钱请的。
不愿钱的,只能父母长辈自己来干了。
寧採薇多少有点鬱闷。她没想到,向来在外貌上极其自信的自己,到了这个时代,居然丧失了强大的顏值优势。
要不是有朱寅这个现代同伴,她估计都很难嫁了是吧?
呵呵了。
本来还担心来到古代,自己容貌太过惊艷,会被恶霸强抢良家妇女。
谁成想,竟是白担心!
赵嬋为人比较厚道,她眼见寧採薇风姿讽爽,毫无见怪之色,乾脆开诚布公的说道:
“妹妹,你叫奴家一声嫂子,奴家就托个大,提醒你一些小事,都是左邻右舍的舌根子。”』
女子没有不关心八卦的,包括对自己的八卦。寧採薇也不例外,问道:
“嫂嫂请说,我不会介意。””
赵嬋苦笑道:“他们已经给你起了外號,叫---寧大脚。你们搬来没几天,这外號已经传开了。””
什么?寧大脚?
寧採薇和朱寅面面相,都是风中凌乱,
你们真是热情厚道的好邻居啊,这才几天,就送了寧大脚的绰號?
寧採薇心里有点堵挺,她想骂出来,却终究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呵呵,寧大脚就寧大脚,隨便他们说去吧。”
赵嬋道:“奴家对有些人说,不要对人家小姑娘评头论足,不厚道。可那些人也听不进去。”
“以奴家说,你是小公子的童养媳,他自己都不嫌弃,有什么打紧?裹脚太疼了,奴家当年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只要有个好归宿,不裹也好。”
寧採薇忍不住问道:“他们叫我寧大脚,可村里肯定也有其他人没裹脚,总不能都这么起绰號吧?”
赵嬋解释道:“本乡妇人绝大多数,多多少少都裹过脚,只是三寸金莲不多。多是四寸银莲。即便少数超过四寸,那也不太大,总算裹过。””
“完全没有裹脚的,只有孤女、残疾、尼姑、道姑、弓女、轿女、戏子、女医、乐女、女奴、船女等人。”
“可妹妹你,显然不属这些,又是外来户,也就格外引人注意,寧大脚的帽子就给你扣上了。””
“本村是大村,人多口碎,鱼龙混杂。大多数乡亲还是厚道的,可也有不少尖酸刻薄的醃攒无赖,惯会损人顏面,拉踩起鬨,唯恐天下不乱。”
“这种人就算当面呼你为寧大脚,也毫不奇怪。你也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不然他们只会更来劲。”
“真就是羊角葱靠南墙—一老辣已定。”
寧採薇点头相谢道:“多亏嫂子提醒。小妹心里有数了,要是他们这么叫我,我就置之不理。”
赵嬋很会安慰人,笑道:
“奴家见妹妹倒像是个爱习武的,却是个巾幗女杰的样子,一双天足英姿颯爽,有何不好?”
“若是天下女儿都像妹妹,那些骚韃子都不敢南下牧马了呢。”
“都像我等这些三寸小脚,韃子来了都逃不远。”
朱寅听到这里,不禁想到了一个叫瞿思九的人。
瞿思九上疏万历,言蒙古屡次南下犯边,是因为塞外没有小脚美女。
只要送给韃虏大批裹脚女子,柳腰莲步,娇弱可怜,必定会让北虏沉涵其中,消磨凶悍之性。
瞿思九的建议,居然被认真討论明朝士大夫言“缠足必三寸”。就算不是三寸金莲,起码也要是四寸银莲。
晚明后妃都是小脚美人。比如田贵妃的脚『三寸雀头,娇小可爱』。
瞿思九的惊人之论,也就不足为奇了。
赵嬋又道:“赛脚会后的第二天,就是秋社社戏。再过几日,秋收就完工了。稻子进了仓,就该祭社唱戏。”
“你们初来乍到,到时一定要去看秋日祭社戏。今天年景好,穀子打的多,
大伙高兴,社戏要唱两天呢。”
“要是捨得使钱,就要先找里长,买了靠前的板凳,社戏才看的过癮。”
朱寅和寧採薇听到还要举行社戏,不约而同的想起鲁迅先生的小说《社戏》。
两人不禁心生期待。
明朝的秋社大戏,一定很热闹吧?
赵嬋又坐了一会儿,说了一些村里的新闻旧事,算是让朱寅和寧採薇熟悉乡情。
她说到了本乡三家高门大户。
第一家是东里张家,是本乡如今唯一的进士家族,家主在河南做著四品知府,儿子也是举人。
张老爷就算回乡扫墓,也是能和本县父母官直接说话的人。
张家有良田万亩,附近好几个大庄园,家里牛马成群,奴婢成行。
还有海船出海,赚的银子海了。
这是最不能得罪的。
第二家是西里王家。王家是举人之家,家主就在南京做官,本县八品主簿!
就是张老爷回乡,也要和王老爷平礼相见,因为王老爷是本县现管。
王家虽然只有三千多亩地,可是在南京城里的商铺却很多,光是城里店铺僱佣的伙计,就有好几百人。同样家大业大。
这西里王,也不能得罪。
再就是南里刘家。刘家曾经出过进士,做过知州的。虽然那进士老爷死了十几年,可刘家也有良田五千亩,在镇上有一条街的生意。
这三家本县顶级豪绅,乡中歌谣说:“东里张,金满仓。西里王,银满仓。
南里的刘家玉满缸。”
本乡一千几百户,近半是这三家豪门的佃户。
这三家大户,得罪了任何一家,都是了不得的祸事。
朱寅问道:“方家呢?出过皇后的那家。”
“方家?”赵嬋摇头,“早就没落了。听说当今皇帝不喜欢方家,官吏变著法子作践。”』
“当年,方家的確是本乡第一高门,皇后的娘家啊,家里可是有爵位的。”
“可方皇后死了几十年,方家已经没落的不成样子了。比起我家,甚至不如。”
“什么?”朱寅都不敢信,方家居然混得都不如寒门了。
赵嬋又坐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开。
寧採薇等她一走,终於忍无可忍的骂道:
“要是让我知道,谁最先给我取的绰號,我就要他好看!””
朱寅张张嘴,忽然说道:“我刚才观察赵嬋的表情,发现她欲言又止,好像是—不光有人编排你,还有人编排我。””
“只是编排我的话很难听,她不好意思说。”
寧採薇皱眉道:“编排你什么?””
朱寅笑道:“我们去周围转转,说不定能听到指桑骂槐的话。”
当下两人一起出门,在周围左邻右舍转了一圈。
经过一个晒穀场时,果然听到有人阴阳怪气、语气可疑的笑骂道:
“哪里来的贼囚根子!惯会雌饭的小东西!”
朱寅一看,只见附近一群閒汉,正在磨坊里赌钱,可是目光却有意无意的扫了自己一眼。
显然是在对自己指桑骂槐了。
这些人,一看就是那种喜欢没事找事、惯会寻畔滋事的地痞流氓。
寧採薇低声问道:“贼囚根子我懂,但什么是雌饭?””
“雌饭—””朱寅神色诡异,“,就是吃软饭。』”
寧採薇正要说话,忽然磨坊中一个笑声说道:
“寧大脚来了,哈哈!”
ps:之所以两章合一,是为了冲均订。大章节六七千字啊,还少?唉——
蟹蟹,晚安。这章是白常,可能大家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