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敢问学士,可还记得李氏否?(2/2)
李显穆仿佛再次听到了父亲的声音耳边响彻——“黄淮是个真正的信守承诺的赤诚君子,日后可以引他作为你的盟友”。
父亲所选择的这些人,大多是人品贵重,纵然有些瑕疵,可在信守承诺这方面,皆堪为良人。
“介庵公实乃君子也,显穆实在佩服!”
“明达莫要给老夫戴高帽了,你和缙绅今日请老夫来,前边还搞出那么一大堆阵仗,是有什么要事吧?”
李显穆肃然道:“方才显穆已然说过了,不知介庵公还是否记得当初在先父临终时说过的话,在下听闻这三年间,浙东又有不平之声?”
黄淮闻言脸色顿时一变,有些愤然又有些无奈,“看来明达已然知晓了,当初李忠文公怕是已然预料到了这一幕吧,我没能真的控制住浙东局势。”
见黄淮语中带着些颓丧,李显穆神情更显凌冽几分。
黄淮叹息道:“当初李忠文公和浙东和解,求来圣旨免去浙东之难,可短短三年,人心便已然流散,在浙东之中,已然多有不轨之人,旧态复萌。”
“何等样的旧态复萌?难道又心向故元了吗?”
李显穆的声音带着些许质问和寒意,似乎只要一等黄淮答是,那头顶三尺的刀便要重重挥下了。
“自然不是!”
黄淮不等李显穆说完便利声打断,说完后才觉得声音太大,“明达这话便有些严重了,当初故元之事让浙东几乎覆灭,如今天下对此事最为看重的便是浙东之地,若是不信你可以去浙东的大族中详查,每家每户都对所有的后辈子弟千叮咛万嘱咐。”
“所谓故态复萌,不过是当初李忠文公南北弥合之愿景,在浙东渐渐消散了,我自己的门人以及左右亲近受我影响尚且算得上还好,但那些本就不太愿意的,因李忠文公仙逝,便逐渐开始出现了其他苗头,这么短的时间便如此,真是群忘恩负义之辈。”
触动利益比触动灵魂还难,南北弥合在南方人看来就是用南方的财富去补贴北方,太过于繁华的经济让他们眼中只剩下了钱,却不想想没有北边在挡着游牧,南方拿什么去歌舞升平!
黄淮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愤然之色。
“若这世上不是忘恩负义者多,又如何能显得出守信重诺、知恩图报之人的可贵呢?”
出乎黄淮意料,李显穆竟然不是特别生气,甚至还能淡然的说出这句带着些开脱的言语,可下一瞬他就知道自己感觉错了,李显穆的声音中陡然带上了厉色,明明是清稚之人,可却陡然之间有若山岳崩塌,利刃出鞘寒光凛凛之色!
“李氏一向重诺,愿为之赴刀山火海之难,可李氏绝不是冤大头,敢违李氏之诺,岂能让他们这般如意?”
黄淮闻言顿时心中一凛,有微彻寒意闪过心间,知道方才的猜测果真没错,这位李氏公子,真的要再次挑起纷争了!
“明达,我年长你二十余岁,又受了你父亲的大恩,便有些话说给你听,无论行与不行,总是一番心意。”
“介庵公请讲。”
李显穆不介意听听黄淮所言,毕竟是一份好意,与人相处不能一味以强御之。
见李显穆愿意听,黄淮脸上闪过一丝喜色,略一沉吟道:“明达,你心中所想,我已然知晓。
你愿意继承父辈遗志,而为大明计,实在是忠臣孝子,老夫亦不能有丝毫指摘。
只是过刚易折!
纵然李忠文公在时,亦曾有建文时蛰伏之事迹,若一意锐意向前,怕是没有永乐朝时冠绝诸臣之事了。
如今情势与洪武时大相径庭,陛下虽宠爱于你,可想必多是公主为你而来的舅甥之情、以及你父亲的些许余泽。
江南形势大变,你年纪太小,声望远不如李忠文公,却身负心学传人之势,本就朝野俱有强敌阻之,若是再要强行效仿前人故事,多加树敌,难以成事尚且不算什么,只怕甚至会累及自身。
你天赋卓绝,十二岁便中了状元,又为父守孝三年,结庐而居,这等深厚的跟脚,在同龄人中,已然是前无古人的态势。
不若先在翰林院中养望,以你的天赋,日后在士林之中,甚至能够位居于李忠文公之副,而冠卓于当世!
待声势大成,携滚滚大势,再行大业,岂有不成之理!”
黄淮这番话实在是老成之谈,甚至解缙都不由自主的点点头,这是一条堂皇大道。
毕竟李显穆实在是太年轻了,十二岁的状元,十五岁的翰林修撰,他哪怕是养望十年,也才二十五岁!
二十五岁啊,大多数人那个时候还没有中进士呢,他已经养了十年望,等到他三十岁的时候,再把王艮、解缙等人的政治遗产一统合,怕是真的要有五分李忠文公的威势了!
到了那个时候,便是大势煌煌,何必如现在这般束手束脚,甚至稍有不慎,就将自己的政治生涯搭进去呢?
“介庵公谆谆教诲,真是诚挚之言,小子甚是明晓。”
李显穆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那拂晓之晨光,渐次向着日中而移,亦逐渐炽热而凛凛。
“父亲曾留下了一首满江红词,言说乃是一圣人所做,今日显穆愿借献佛,说与二公听。”
解缙与黄淮俱是坐直了身子,李祺一首临江仙传遍天下,有古人之风,而今被他所推崇的词又是何等模样?
李显穆立于窗前负手,心中翻腾。
词曰——
“小小寰宇,有几个苍蝇碰壁。
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
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
正西风落叶下长安,飞鸣镝。
多少事,从来急;
天地转,光阴迫。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
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