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彩虹(1/2)
第169章 彩虹
此时,暴雨中,猬在谷地的大营内,几个山棚的棚帅也在一处营帐内吃酒。
从帐内传出的酒肉香气诱得守在外头的几个山棚,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然后又骂了句,也不愿意守帐了,就躲在旁边帐篷避雨。
帐篷内,几个棚帅吃得耳热,彼此推杯换盏,嘴上的感情越发深厚。
忽然,下首位有个棚帅醉醺醺的,大喊了一声:
“要我看周大郞就适合带着咱们,那杨大都被捉了,那杨二算个什么东西,连把刀都提不起来,也配主事?”
大伙虽然都醉醺醺着,可听到这句话时,却全都安静了,皆偷偷瞄着最中间的一人。
这人打扮粗豪,穿着草鞋,卷着大绔,露出毛腿,秃鹰般阴险的眼睛,眼白占了大半,一副奇相。
而他就是刚刚被提到的周大郎。
此刻,他见安排好的人开始做戏了,便将酒碗放在席子上,从外面渗进来的水将帐篷里透得泥泞,酒碗一倒就沾了一碗边的泥水。
可周大郞丝毫不在意,而是直直地扫着在场的这些人,人群中除了左边最靠后的一个正视着自己,其他人都在若有所思。
在场的这些人都是一众下山棚帅中的有力,每个下面都有一二百的好汉,能不能在这一刻取代杨氏,就看能不能获得这些人的支持。
沉吟了会,周大郎开口:
“兄弟几个,咱周大郎也不和大伙玩虚的,你们说杨氏对咱们有没有恩,说没有的,那就是狼心狗肺。可咱们都是山里人,山里人都晓得,恩德不能当米吃,棚里的妇孺也不是靠恩德活着的,而是靠咱们男人在外头挣米回去。”
“以前杨大在,以他的身手加上棚下的好汉,那自然能作为站那么的头,可那杨二?有点钱不是养豪杰,却在山外去买书?书能当饭吃吗?书能让咱们不饿肚子吗?所以不是咱周大起了心思,而是那杨二就不是个能做事的主,我们跟在他的后面,能有什么好?更不用说,这一次还骗咱们兄弟下山。今天他杨二能骗咱们,明天就能卖咱们!跟在他后面,我是不愿意的。”
此刻,周大郎一番话说完,却看见大部分棚帅都不吱声,心里骂了一句,然后眼睛湿润了,哭道:
“咱们山里人苦啊,养不住人,我那父亲在我十六岁将棚子交给我,就是让我将棚子带起来,可我连老母亲都活不了,四十岁一到,我母亲就独自进了山里。”
“是咱周大狼心狗肺吗?不是,我周大就是再穷,再窝囊,我一把米抢不到?就是因为她是咱母亲,晓得儿子的难处。咱棚子里哪个不是人儿子的,我周大能为了孝顺,用棚子里的米养老母亲,别人就不孝?可米就那么多,谁多吃一口,别人就要少吃一口。所以我母亲带头进山,就是要以身立规矩,没有规矩,咱们山里人都得饿死。”
这番话说得不少棚帅泪目,因为他们也有同样的经历,其中不少人赤着眼睛喊着:
“周大,你就说想咋办吧,你说个章程来,合适的话,兄弟们就捧你。”
周大郎将眼泪抹掉,沉声道:
“咱们山里需要头狼,而不是要一个废物。杨氏能做咱们四代领头,不是因为他们流了谁的血,而是他们四代人都是好汉,能带着咱们和其他山的棚子干,能守着咱们这条阴山关孔道。”
“所以拳头就是山里的规矩。”
“今个咱们聚在一起,就是要商量出一个人来,他能带着咱们打退光州军,能让咱们山里人不受欺负,如果这个人是他杨二,咱们就继续捧他。可要是他杨二没这个本事,那不要对不住兄弟们了,咱们就自己拥一个。你们也不要觉得我周大有心思,我直白讲,我是想坐那个位置,但你们要是谁自认为比我强,我周大毫不犹豫捧你上位。”
到这里,这位周大郞义正言辞:
“说到底,咱们还是为了咱们山里的棚子们!”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直让不少耿直的山棚频频点头,这个时候,早就安排好的一名棚帅将酒碗砸在地上,大吼:
“周大,你讲的太好了,你就说咱们怎么办吧,把那些光州人赶出去,到时候咱们拥你做棚头。”
其他人也被氛围感染,纷纷将酒碗砸碎,大喊:
“是的,咱们都听你的。”
“山里人不信什么德不德的,能帮山里人活下去,那就是德,我管你姓什么。”
“说得对,杨氏不行,咱们就换周氏,当年他杨氏不也是这样上的吗?”
此刻,帐内酒香一片,所有人群情激奋,大喊着。
这周大郎听了哈哈大笑,抬着手示意大家都坐,然后他就说了计划:
“这两日,咱们也去攻了那水边的小寨,但情况如何你们也看得出来,丢了数百兄弟,最后连人家寨门都没摸到。而这还是人家来的一点人,等人家主力到了,咱们更打不过。这不是我要涨人志气,而是咱们都是肩膀上扛数百条命的,该是如何就是如何。”
“但咱们破不了这光州军,可那些光州军能奈咱们如何?就他们那点人,一出营,我们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淹死他们。至于人家大兵再来,我们就往山里一躲,他们那么多人要不要补给?咱们直接绕到后头给他断了,到时候直接给他堵在前头,饿都饿死他们。”
“所以这些光州军实际上不足为虑,反倒是咱们要考虑一点其他的。”
大伙疑惑,不晓得除了要打退光州军之外,还有什么要考虑的。
然后就听这周大郞说道:
“这两日陆续下山的棚众,少说有过万吧。这是咱们西山少有的大事,可见咱们山里人遇到大事了,还是能齐心协力的。可下来这么多人,这人吃骡子嚼的,咱们就是再满仓满谷,也经不住这么吃啊。所以必须得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见大伙在思考,周大郎终于开始下了猛料,说道:
“我不瞒大伙,舒州那边的人找过咱,让咱带着兄弟们一起去舒州发财。咱们和那些舒州山棚是有恩怨,但人家这次做得确实没得挑,舒州本来是人家碗里的食,现在却愿意给咱们兄弟们分,我看这事能弄。”
这时候,有个棚帅站了起来,指着周大郎骂道:
“周大郎,我以为你说的是什么好法子呢?原来就是带着兄弟们去给舒州棚子做狗?我三个兄弟死在了他们手里,你让我去给他们做狗?我草拟祖宗!”
说完,这个棚帅就大步出帐,有几个人本也要跟着出去的。
忽然从帐外冲进来两个武士,举着横刀就斩在了这个棚帅的脖子上,顿时鲜血如同喷泉一样涌出,那人连话都没来得说一句,就倒在了刀下。
这一刻,帐内静如寒蝉,连呼吸的声音都小了。
那位周大郎这会才走了下来,他看见这棚帅脖子被砍了一半,首级和身子就是皮肉连着,骂了那动手的武士:
“废物,连刀都使不好。”
说着,周大郞从伴当手里接过横刀,哼了声,忽然挥刀横斩,将坐在席子左侧后面的一名棚帅的脑袋直接砍飞。
这个时候,所有棚帅都吓住了,齐齐往后面缩,有个大胆的颤抖得喊了一句:
“周大,咱们已经推你了,你如何要这样?都是兄弟啊!”
此时,整张脸都是鲜血的周大郞冷哼了句:
“这人一副瞧不起我的样子,怎的?我给兄弟们求个活路,然后一个个不晓得感恩,还在我面前讲起仁义道德?”
说着,他一脚就踢在了那个最先骂他的棚帅脑袋上,那剩下的那点皮肉,压根挡不住他的一脚,然后整个头颅就被踢出了帐篷,滚在了外头的泥塘里。
周大郎骂道:
“个死剩鬼,和我玩兄友弟恭的,舍不得他那三个死鬼兄弟,那就送你下去陪他们。好心好意带你们求个发财路,偏你们惹我发火。”
此刻帐篷内,除了那些之前就投靠周大郎的,各个都晓得自己是来了狼窝了,那是一个后悔。
此刻,周大郞才将刀上的血挥掉,对剩下的人说道:
“人舒州山棚十余万人,现在要带着咱们一起发财,你们谁愿意跟着,那就还是兄弟,可谁要是想挡着兄弟们发财的路,那就别怪兄弟们这刀快了。”
不用等周大再说话,一众山棚各个伏地,哭嚎表忠心:
“我等皆愿意随大郎你干。”
“是的,是的,就和大郎你干了。”
周大哈哈大笑,忽然间,他似乎听到了一阵鼓声,可具体太远,听不仔细,但没一会,他又感受到了地面有了晃动,正茫然着,忽然跳了起来,对外头人大喊:
“快,去看看是不是泥石崩了。”
可外头半天没有回他的话,直到他自己等得不耐烦了,掀开大帐,就看见远方水霭蒸腾间,一支庞大的骑军正向着他们高速运动。
周大张了张嘴,可一句话都发不出来。
……
“杀!”
三个都并左厢四都自己的三个什的突骑,一共三百三十骑,在暴雨中飞速突进。
在他们的身后,五个都的重甲步兵挎在大健骡上,沉默地跟着后头。
而他们的前方,是毫无防备,乱糟糟猬在谷地的近万山棚。
因为大雨,那些山棚没有一个人愿意守在外头淋雨,这会全都躲在了帐篷里躲雨,直到对面保义军营地发出一通战鼓声,才茫然出来。
然后他们就看见暴雨中,死神呼啸而至。
刘知俊一马当先,举着手里的马槊,狞笑一声,就切掉了一个刚从帐篷里露出的脑袋。
然后他一槊就割掉了帐篷的绳索,就继续向前奔去。
在他的身后,十来骑排成一列,直接从倒塌的帐篷上践踏了过去,伴随着一阵阵哀嚎,脚下帐篷只剩下带血的泥浆。
三百三十名突骑作为刀头,直接剜掉了山棚营地的心口肉,而后面跟上来的健骡们,则一路挺进,每到一处人多的,就会有一队披甲武士下骡结阵,追杀溃退的山棚。
可这些人注定是追不上的。
因为这会整片大营,到处都传着哭喊,大喊着:
“官军来了,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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