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囚(上)(1/2)
万年前术法如雨落人间,世间有灵众生得大机缘者,即可登山修行。
元圤所在的宗门原本是在此方天下版图最小的流繁州都排不上号的山门小宗,只是亏得数百年前出了个天资卓绝的天生道种,尚未及冠便连破筑金丹两境成为了整座天下年纪最小的元婴地仙。
彼时整座天下七洲气运尽数落入那人所在的小小山头,祥云普照异象万千,数件已开灵智的仙兵法宝凌空而至,山中灵气激荡,原本不过只是寻常地界的山头顿时多出许多灵气盎然的药植仙草。
不过勉强够的上三等下宗的宗门自此“鸡犬飞升”,仅凭一人之力便跃至了二等上宗。而当那人拒绝掌门之位,只以宗门长老的名义收取数名弟子后,随着几名弟子逐渐成长开始崭露头角,原本被外人背地里取笑“鸡犬宗”的宗门也渐渐因这些惊才绝艳的年轻一辈得以重新正名。
等到元圤作为那人的关门弟子拜入宗门时,宗门早已成为整座流繁乃至七大洲的仙门大宗。
元圤上山时年纪很小,许多事都记不清了,按照几位师兄师姐的说法,他被师父捡回来时便已经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与惊才绝艳的几位同门相比,元圤的资质充其量只能算是中上,除了那副在山上修士中都算得上出尘绝艳的皮囊,作为“流瑎长老”关门弟子的他似乎并没有其他值得称赞的地方。
在外人看来,不过一介孤儿的元圤能侥幸入得沧辰峰,成为流瑎长老的关门弟子无疑已经是天大的造化,只可惜少年天资驽钝,接不住这份福缘,修行十四载才将将筑基,比之同脉几位早早便结丹的师兄师姐,实在相形见绌。
时日一久,山中难免起了些风言风语,一开始那些言语顾忌着流瑎长老还比较婉转,但当所有人都发现元圤这被流瑎长老亲自捡回来的“关门弟子”似乎并不怎么受宠,就连与宗门里的人发生争执也不曾见对方有何表态后,那些琐碎的言语便渐渐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许是受师父流瑎影响,沧辰峰一脉的弟子除了元圤外性子都或多或少有些清冷孤傲。对待元圤这个小师弟,几人态度算不上疏远,却也远谈不上亲近。平日里会轮流替元圤讲解术法,指点修行,但只要师弟元圤与人争执斗殴没伤及大道根本,那么几人要么无视,要么也只是劝气急败坏的少年别去理会,修行要紧。
如此一来,自然又是让少年越发难过气恼。
又一次秘境历练,元圤好不容易靠着水磨工夫磨死了一头同境异兽,气喘吁吁地从兽腹中剜出那颗如冰晶剔透的妖丹,心弦刚刚一松,后背便被人猛地一踹,整个人轰然摔在鲜血淋漓的兽尸上。
嬉笑着从狼狈不堪的少年手中抢过妖丹,领头的年轻人看也不看便将妖丹扔给了一旁的少女,末了睨着好不容易撑起身子的元圤,随手扔下一瓶养气丹,“多谢元圤小师叔的礼物,礼尚往来,小师叔可别嫌弃,毕竟咱们峰头日子苦巴巴的,可比不得沧辰峰......”
挣扎着站起身,满脸的血污也挡不住少年那副精致的眉眼,只是与绝美的长相相悖,元圤的脾气却是出了名的暴躁。根本不等那算得上同门的年轻人再说什么,便已经捏了一记电光雷法轰砸过去,身形一闪也跟着疾冲向对方。
然而年轻人见状却是笑容讥讽不躲不闪,随即便见他身边的少女笑盈盈地丢出先前拿在手里把玩的妖丹,未等元圤反应过来,那颗他好不容易取到的妖丹便在那道电光攒簇的雷法中轰然粉碎。跟着,趁着他心神不稳的瞬间,少女又是掐出一道剑诀,朝着先前元圤腰间被妖兽所伤的一道狰狞伤口狠狠刺去。
“唔——”凛冽的剑意一刹那便贯穿了整个腰部,残余的剑气沿着经络四处乱撞,少年喉间呕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猛地从半空摔落在地。
年轻人缓缓走到浑身颤抖的元圤身前蹲下,抬手捏住少年的脸颊,将一整瓶丹药都灌进了他的嘴里,“哎呀,小师叔真是不小心,怎的被只筑基妖物伤得如此之重。”
丹丸化作灵气从喉间涌入,原本即将受损的丹田险之又险的得到了补给修复,血流不止的伤口也随之渐渐开始愈合。然而因为灵药急速效力下带来的副作用,奇经八脉传来的剧烈疼痛仍是叫元圤不可自控地惨叫出声。
好整以暇地看着少年硬生生被痛晕过去,年轻人才松开手站起身,用传音符与他们一行的护道人随口交代了几句,便带着少女悠悠然离去。
他当然知道那枚妖丹是少年想要送给师父流瑎的生辰贺礼,只是那样低劣的玩意儿,怎配得上拿到流瑎长老面前。
脑海里闪过曾经惊鸿一瞥的那道修长身影,青年先是神色一恍,随即眼中讽意愈秾。
那位元圤小师叔反倒该谢谢他替他又捡回了次面子才对。
而等到元圤再次醒来已是数日之后,脑子还未完全清醒的少年在得知自己不仅错过了师父的生辰,对方更是马上就要闭关破境后,也顾不得什么,脑子一热借着数道缩地符便冲了出去。
只是等见着了那张眉眼清冷的俊美面容,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少年才又后知后觉地涨红了脸,僵在原地说不出一个字。
身姿修长的男人站在梨花怒放的簇簇雪白下侧眸看向匆忙现身的弟子,神色淡漠,“有事?”
听到师父的问话,元圤脸上神色越发窘迫,攥着拳又沉默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挤出句细若蚊吟的言语,“师,师父,我,我,我不是故意,错,错过您的生辰......”抬眼飞快看了眼男人,少年憋足了一口气将剩下的话全都喊了出来,“我给您准备了礼物是一颗冰属性的妖丹但被溪川峰的徐诺抢走打碎了他还故意打伤我让我错过师父的生辰师父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一早就想好要给您准备生辰礼了可是最后却变成这样我,我......”
说到最终,元圤的声音渐渐哽咽了起来,向来倔强好强少年猛然红了眼眶,他狠狠地抹了把脸,可是还是止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流瑎静静地看着呜咽不止的少年,神色仍旧没什么变化,见对方似是没有再开口的迹象,便又将视线望向了身前枝繁叶茂的梨树。
到最后,还是另一名闻讯赶来的弟子将元圤带了下去。
而至始至终,除了最初的那句问询,流瑎对元圤便再无第二句言语。
甚至在少年未曾察觉到的一瞬,男人那双寂静无澜的眸中曾闪过一抹深恶痛绝的厌恶,在那转瞬即逝的刹那,恍若谪仙的男人看向元圤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卑劣无耻的蟊贼,却又像是从他身上看到了仅存的一丝骐骥亮光。
师父流瑎此次闭关破境化神所需时日不短,元圤便想着在对方出关时能够成功结丹,从而得到对方的一句肯定。
只可惜十数年来修行不曾懈怠过一丝一毫,如今更是越发刻苦,但到底受限于资质,仅是跻身筑基中期就花费了元圤整整六年时间。
好在如今除了小部分嫡传,其他峰头的修士大多境界都比他低了一两境,先前的那些明目张胆的挑衅也在他的拳脚术法下逐渐弱了下去。加之前不久元圤在及冠礼时从师兄手中得到了一件师父闭关前留给他的法宝作为礼物,虽不曾见他施展法宝神通,更不知那盏琉璃盏的法术跟脚,但多数人还是觉得这是长老流瑎的一种表态,示意那些针对弟子元圤的算计恶意可以停止了。
元圤在宗门里的日子突然变得平静不少,甚至偶尔还会有人主动与他问好。只是已经长成青年的年轻修士极少理会这些人,反倒是在一些新进的外门弟子面前会有些许笑脸。
于是暗地里,便又开始有了元圤目中无人,倨傲不恭的说法。不过相较于曾经,如今这些闲言碎语便真的只敢是藏在人后的嚼舌根了。
流瑎留给元圤的那件法宝琉璃盏本命神通其实只是一个温养神魂的作用,并且本体极其脆弱,哪怕只是一记普通雷法便能将其打碎。当这盏琉璃盏被交到元圤手中时,那位奉师命行事的师兄交出了一份上等的炼物法诀让元圤将琉璃盏炼化为本命物,如此一来,只有他身死道消,才会伤及琉璃盏。
不像是给了元圤一件法宝傍身,倒像是让他用命护着这件法宝。
将有些悖逆的念头猛地打消掉,元圤谨遵师命,小心翼翼地开始炼化琉璃盏。当他好不容易耗费大半年光阴将琉璃盏中炼之后,突然有一天,便开始重复做起同一个梦。
梦里有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牵着一个孩子在一条金光粼粼的河边缓缓前行,期间两人身遭的一切都像是一张张走马画卷飞快闪过,只是比起始终看不清面容的两人,那些飞逝而过的画卷落在元圤眼中却是刹那就能清楚知道所绘场景是什么。
那些画卷里大多是些寻常的风景以及一些市井人家的画面,就像是男人带着孩子曾经走过的一段段旅途,渐渐地,在元圤眼中,那个孩子慢慢长成了少年。也是在那个时候,一直行走的两人第一次停了下来。
随着他们的停下,周遭的画卷也都跟着停了下来。从其中一副画卷中走出几人,他们站在男人与少年面前,指了指少年,又指了指那副画卷。
男人低着头似乎在劝说什么,只是少年却仍是松开了他的手,跟着那几人毫不犹豫地走向了停滞的画卷中。元圤看着被留在原地的男人,明明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是他还是觉得他此刻的表情应该是有些难过的。
而沉默片刻后,男人也选择进入了那幅画卷。
梦境的最后,元圤看见了那幅画卷所画内容。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道山门,在山门后方,云雾缭绕的群峰之中,有一道山峰巍峨矗立。
那是沧辰峰。
几乎是在看清沧辰峰的瞬间,元圤就会从梦中惊醒。
修士的梦境往往都是种暗藏天机的预示,更何况不停地重复同一个梦境。但鬼使神差地元圤却不想将与算得上护道人与传道人的几位师兄师姐谈及此事,他仍是专心修行与炼化本命物,唯一的区别就是开始频繁出入藏书阁,寻找翻阅起一些与宗门历史相关的札记。
在那些错综杂乱的字里行间寻找了数月,元圤终于在一段老旧描述中寻到零星的一句——修士阳燧携徒入主沧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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