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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末再次见到那个警察,是在不久后。在一个早晨,于母亲长眠的墓园里,与那个人碰面。
季末是请了假来的,提前和许森说得清楚,要跟上次那个警察一起去祭拜母亲。反正许森是一定会得知这件事的,那就不如直接坦明,还少受些怀疑和戒备。
果然,许森闻言不多问,点头准了假,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和听到季末说季母已死那时候一样。季末心道,跟许森说什么亲情,这个人是不会懂的。便不再多说,平淡地请假,平淡地得了允许告退,自己打车前往目的地。
在过去的几天里,颜文峰那边已经打理好了逝者的身后事。前后跑了几趟,全都替季末办妥了。
季母做的是不正当职业,漂泊来到江城时就孑然一身,祖籍不详,没有任何亲戚。后来独自抚养季末,也没有什么能够来祭拜的朋友,于是追悼这一步直接略去。加之逝者名义上是“无任何亲缘关系的流浪人员”,且“意外身故”,因此为了避免引起暗中窥伺的势力的注意,后面布置灵堂等流程也一再地从简,只尽快将骨灰下葬。
就好像知情者都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现实一样。
季末对此只说,让我安静地送她一程就好。
这日,初冬的天气,一如往日滚着乌云不下雨,只冷风呼啸地吹,寒针往人骨子里扎。季末白色的羊毛开衫白色的衬衣,一身素白,怀抱大束盛开至澎湃的白色康乃馨,跟在颜文峰身后穿过数列墓碑,最终停留在刻有熟悉名字的那一座前。
不像被亡魂牵引着去往安息地,倒像是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归途。
季末捧花来见她,颜文峰则负责提了祭拜用的香烛,大袋的纸钱和作贡品的水果前来。
上了香,季末连磕九个头,每一次低头拜下去都默闭了眼,久久不起。磕完了仍长跪在墓前,凝望着碑上的字出神。
颜文峰心中同样沉重难言,也在季末身旁跪下,燃香后向着季母低声道:“对不起。”
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竭尽全力保护好您儿子。
想磕头拜一拜时,被季末拦住了。
季末出声叫他:“只会说对不起的抱歉警官。”
别了一下头:“去外面等我。”
“……”
颜文峰拍拍季末的肩膀,起身离去,将时间留给这对母子。
几排坟墓之外,远远地有两个男人站在场外,抽着烟闲聊说笑。天地间寂寥无比,他们的存在就显得有些吵闹了,不像是来祭扫的。
颜文峰瞥了他们一眼,就当做没看到,只静静守在季末这一排尽头处的过道,偶尔抬眼看一看头顶蓄着的浓厚乌云。
因为无聊,他也会变换一下站立的重心和姿势。单手叉腰时,手指会无意间碰上夹克之下凸起在腰间的枪套。
“……”
季末余光见那个警察走远,动了动,将成捆的纸钱拆开,默默地点燃,用这阵烟将思绪和愿望寄往另一个世界。
来时曾想给颜文峰打钱,还他置办各种丧葬用品和办事的钱,但是遭到了推却,钱也退了回来。季末之后就不再提了,心里知道颜文峰是愧疚于真相被掩盖,才想尽心尽力地做这些事弥补。
那就任他去吧。季末想起这个警察就觉得头疼,难办。
天冷了,该买保暖的冬装了。季末便又点了些纸衣和大房子,发着呆看它们渐渐被火焰吞噬。
“妈,我赚钱了。”
“不是什么很敞亮的钱。比你的钱来得脏多了。”
季末苍白地笑了笑,手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投入火中。
“对不起,你儿子没本事,读不成书,也摸不到干净的钱。你可别嫌弃我,全世界我最怕你说我。每次你一要数落我,我哭都不敢哭了。”
“……啊。是,我得顶起来这个家啊,我怎么能哭呢。虽然以后,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轻轻叹了口气,又慢慢道:
“其实,今天给你烧过去的钱都是颜警官给的,是干净钱,你就放心花吧。在那边吃好住好,买新衣服,住大房子……他也算做了一件好事,是不是?”
“妈,你不知道吧,小时候我好恨你。你的工作让我感到痛苦。你让我有了软弱和逃避的借口,哪怕一点点堕落和犯错,就好像都可以推到你身上,当成是你的责任。还有那个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爸爸。我真想杀了他……真的,凭什么……”
“还有那个杀了你的畜生……”
“算了,不在你面前说这么晦气的事了。”
“虽然我一直躲你,不想跟你说话,但我还是希望这世上有你在。”
今天太冷,又或许是在这个年纪,人就爱仗着年轻不愿多加衣服,不愿把自己裹得严实,现在哪怕已经烧了许多东西也不见身体暖和起来,反而跪在这里越呆越冷。
季末慢慢站起来,一面还在小声嘟囔。就像过去季母无事,季末能有完整的一天和妈妈待在同一间屋子里时,他总会忍不住抱怨似的挑起带刺的话题:
“以后你就不要再来我梦里了。后面的路,我自己走了。咱俩这辈子的缘分就到这里吧,行不行?仇我来报,你别管。你就早点投胎去下辈子,找个负责任的好男人,生个孝顺点的孩子,也别再做那种营生。不然这钱谁拿着花都不会安心,你说对吧。”
说完,感觉刚才那一段话有些太绝情了,发了会儿愣,又补救了一句:
“下次我想你了再来看你。”
“就是年底了,听说工作会很忙。”
“要是我没来的话,你也别骂我。”
“今年冬天应该会很冷吧,看这个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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