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4章 涸辙之鲋,得雨而活(1/2)
第964章 涸辙之鲋,得雨而活
夏日烈阳洒下灼热光辉,
将整座应天城笼罩在酷暑之中。
前几日降雨残留的水汽消散无踪,
整座城池都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闷热。
下城,是应天城相对贫穷的区域,多为寻常百姓与小商贩的居所。
一遇烈日暴晒,各处垃圾便散发着热烘烘的腐臭,苍蝇在其间嗡嗡乱飞。
百宝街十二号,是一家以售卖旧布为生的商行。
掌柜是位五十多岁的老者,
此刻面色阴沉地坐在柜台后,一板一眼地裁剪着旧布,神情格外专注。
时间缓缓流逝,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二十余岁的小伙子猛地冲了进来,神情满是焦急。
听到动静,掌柜仅微微抬头,淡淡扫了他一眼,眼底毫无波澜。
那小伙子快步上前,将声音压至极低:
“大人在不在?”
“什么大人?”
掌柜的声音沙哑,苍老的语调里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小伙子脸色骤然变得难看,
狠狠一跺脚,似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哎呀,都到什么时候了!
宫里传来消息,陛下要见大人,可现在大人不见了!”
“小老儿不知你在说什么。”
掌柜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便将视线重新落回粗布上,
手中剪刀急促起落,不愿再理会。
“唉,”
小伙子重重叹了口气,目光扫过店铺的破旧陈设,转头便走,步伐依旧急促。
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被屋外的蝉鸣彻底掩盖,年老掌柜才缓缓抬头。
他将针线放在桌上,慢慢站起身,朝后堂走去。
后堂的陈设简单到了极致,
唯有一间四四方方的银灰色隔间,
那是去年建筑商行翻修城中破旧房屋时新修的。
屋内,破旧家具与平整墙面格格不入。
掌柜走到摇摇晃晃的衣柜前,
将其拉开,一道通往地下的幽深通道赫然显现,他俯身钻了进去。
通道狭窄逼仄,人在其中只能勉强直起腰。
燃烧的烛火不足以照亮全部空间,
仅能映出坑坑洼洼、坎坷不平的墙壁,
显然是新掘不久之物。
行至通道尽头,空间骤然开阔,
一个昏暗潮湿的巨大地窖映入眼帘。
十几名身穿锦衣卫吏员服饰的年轻人在其间走动,
简易的书桌随意摆放,桌面上堆满了密密麻麻的文书。
视线尽头,靠墙处,
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年人正默默坐在椅上。
他借着微弱烛火翻看手中文书,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烛火将他的身影映得格外高大,却又飘忽不定,仿佛随时会消散。
此人,正是近日在京中销声匿迹的毛骧!
年老掌柜见此情景,眼帘低垂,浑浊的眼眸中满是惋惜。
他缓缓走上前,躬身低头道:
“大人,宫中陛下传召您入宫,如今外面四处都在找您。”
毛骧眼眸微抬,平静的眼底泛起一丝波澜,沙哑沉重的声音响起:
“知道了,”
老掌柜躬身一拜,慢慢退了出去。
整个地下据点瞬间陷入死寂,只剩书页翻动的轻响。
不知过了多久,烛台上的蜡烛渐渐燃尽,黑暗彻底笼罩了毛骧的脸庞,
“纪纲。”
正在翻动书册的纪纲浑身一激灵,
连忙抬头望向大人所在的方向。
下一刻,他被眼前景象吓得心头一跳,
大人的头颅被黑暗完全吞没,
从他的角度望去,竟像一具无头尸体坐在椅上。
纪纲的冷汗瞬间浸湿衣襟,只觉这一幕渗人至极。
还未等他起身,黑暗中又传来沙哑的声音:
“你在等什么?”
声音里带着一丝疑问,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纪纲猛地反应过来,拿起文书起身,快步走到桌前,微微躬身:
“大人。”
“文书整理好了吗?”
“回禀大人,已然全部整理妥当。”
“拿来。”
“是!”
纪纲匆匆折返,从桌上取过三本厚厚的文书,最上方还压着一封略显郑重的奏折。
“大人,”
他将文书放在桌上,缓缓后退,神色满是拘谨。
毛骧淡淡抬起头,瞥了他一眼:
“来锦衣卫已有一年,怎么还这般胆小?”
“大,大人,小人,小人自幼胆子就小,
本只想安稳读书谋个差事,没.没想到居然.居然”
纪纲的声音骤然带上委屈,颤抖着几乎要哭出来。
他本是进京赶考的读书人,
因盘缠耗尽,莫名其妙成了锦衣卫,还错过了科举。
这一年来,即便他竭力想要融入,
却始终觉得格格不入,越想越觉委屈。
毛骧轻笑一声,眼底的阴冷渐渐消融,淡淡望着他:
“没想到会成锦衣卫?”
纪纲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垂下头,
轻叹一声,点了点头,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
毛骧见状,非但没有生气,嘴角反而勾起一丝笑意。
他靠坐在椅背上,拳抵着额头,眼窝深邃,似是想起了往事:
“当年我与你一样,没什么远大抱负,也无过多念想,
只想着好好从军,不辱没父亲威名。
事实证明,本官确有打仗的本事。
浙江平叛时,本官杀得那些逆贼片甲不留。
说是倭寇来犯,真是把本官当傻子!
倭寇的个子比我中原男儿矮了近一半,
手中无刀无枪,凭什么来犯?
凭那只能载三个人渔船?还是锈烂的铁片?”
纪纲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不明白今日大人为何会说起这些旧事。
“当年我大破叛军后,上疏直言
东南无外敌,唯有逆党,陛下却只淡淡一笑。
后来,我便升官成了都督佥事,那时我还不到三十岁啊!
若是能一直待在五军都督府,
如今我少说也是一部都督,说不定还能封个侯爷。
你,想过考中进士后的日子吗?”
毛骧看向纪纲,嘴角罕见地露出一丝温和。
纪纲瞪大眼睛,呼吸骤然一滞,连连点头:
“想过!小人要为国治民,要安抚四方,
要,要让百姓安居乐业,要,要”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整个人瞬间变得萧瑟黯淡,眼底的光芒也彻底熄灭。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成了锦衣卫,这辈子算是完了,
毛骧见他这般模样,彻底笑出声来:
“我当年也与你一样。
正当我意气风发,准备大展拳脚之时,
却莫名其妙被革职,扔进了检校,后来又调入锦衣卫。
不能在战场上光明正大地厮杀破敌,只能在这阴暗角落里算计人心。”
他指了指眼前逼仄的空间,语气满是自嘲:
“纪纲啊,我一见到你,就想起了当初的自己。
还有一个人与你很像,名叫蒋瓛。
说来可笑,你想读书做官,还算有志气,
他却只想开家酒铺,整日惦记着那三两小酒,
甚至还在衙门里酿酒,真是荒唐。”
纪纲忽然想起妙音坊地下库房里,
那几口沾着蛛网的大酒缸,
顿时面露恍然,原来是这位蒋大人留下的。
“大人,蒋大人如今在何处?”
“死了,被人杀了。”
“被人杀了?是谁干的?”
纪纲万分震惊,竟有人敢杀锦衣卫的人?
“你不用知道,你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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