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撒娇有效（2/2）

鼻尖几乎碰到了。

呼吸间充斥着熟悉的、容易使人沉溺其中的柑橘类清香。乌黑的睫毛下，一双可怜巴巴的小鹿眼，倔强看向地面，就是不和他对视。

宋延霆定了定神，小幅度地叹息一声。

“让我帮忙带画回来的，是画廊的周老板。他说，因为作者本身没有知名度，作品也少，所以展出都排在末尾，导致成交几率更小。这幅画在画廊放了很久，可能还会一直放下去，以后说不定能放成镇馆之宝。这次是你主动找的买家吧？难道我没有和你说过，我对你的作品也有兴趣，为什么不先问问我？”

夏时予在听到“主动找的”几个字后头脑就空了，恶心黏腻的感觉细细密密在血液中蔓延，像全身爬着蚂蚁。他另一只握着画卷的手不自觉挠着包装外层，“一开始就晚了，纠结这个，没有用。”

宋延霆在乎的已经不是买画的事，而是夏时予抗拒的态度了，冷声道，“好，你的买家下单比我早，那出价呢？”

反正最终钱也是花在自己人身上，能让夏时予低头，他出点血没关系，可夏时予没给他加价的机会。

“是我拒绝不了的价格。”夏时予说。

如果翻译为自然语言，这幅画上押注的，是他从今往后的安宁，以及他希望永远埋藏的秘密。

宋延霆听出某种不可动摇的决心，捉着夏时予的手，翻转180度后展开，百合顺势落到夏时予手里。

他把两人约定还回去的同时，沉声问夏时予：“那么，对于你来说，承诺算什么？”

“救星！”向真狂喜道，“你真是我的救星！”

作为保护的包装被他粗鲁剥下，垃圾一样踩在脚底。夏时予看着他几近癫狂的表情，收回了嘴边的话。

包装算什么？就连那幅画也不见得会被珍惜。向真要的是画面，是那些色彩、构图、技法的总和。

以后向真还会用自己的手把这幅画再画一遍，就像拙劣的学徒把老师的板书原封不动地誊抄到自己的笔记本上。

“两个月之后的国际艺术节，我终于能拿出全新的作品了。你也在期待吗？”向真哈哈大笑，极度亢奋地转身对夏时予道，却见他淡漠的眼睛里有几分嘲讽。

“这是什么表情？”向真刚刚还宝贝一样捧着那幅画，瞬间变了脸，把画一扔，缓缓靠近夏时予，轻蔑地打量他，“不服气？不甘心？”

夏时予说，“如果送出一幅画，这辈子就不用再看见你，我觉得很满意。”

“真想念以前的你，又听话，又有才……”向真摇头叹息道。

夏时予没理睬，绕过向真，从地上捡起自己的画。

这是学校拨给访问嘉宾作为临时休息室的房间，平时虽然安排了学生打扫，硬件和正经办公楼还是有差距的，瓷砖上没铺地毯，画布落下来，不走运，是脸朝下，一蹭就抹出几条灰痕，前面做的保护工作全都白费。

向真还在说，“……现在这么牙尖嘴利，和谁学的？”

夏时予将画展平，转头想走，擦肩时被一句话定身。

“该不会是，那天和你一起看画展的男的吧？”向真看夏时予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语气微妙道，“那我得去认识一下。”

“离他远点！”夏时予忍不住低吼一声，忽然想到这样会被向真拿捏得更狠，于是逼自己沉下心，平静地分析道，“你想要我的画，用不着把不相关的人扯进来。现在我的创作能力断崖式下降，对于你来说也没有值得利用和威胁的价值了，这幅画是我最后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拿走它，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

“我刚刚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向真思索着，坐回沙发，左臂撑着手肘，右手托腮道，“但是现在，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说给你听一听。”

“你巅峰水平的那三幅画，是因为喜欢我才创作出来的。后来你大概开始恨我了，所以也没听说你有新作品。现在嘛，你身边又出现了一个人。”向真改为十指扣起的姿势，身体前倾，好奇望着夏时予的侧脸，“你对他是什么感觉？”

夏时予惊诧得说不出话。

向真站起来，笑了笑，“不喜欢？”

“……”夏时予嘴唇动了动，却只是呼吸得更重。他感觉到眩晕，仿佛不祥的预兆朝他倾轧下来。

“哦，你喜欢他。”向真发自肺腑地扬起微笑，“说明你以后还能画，对吧？”

“你——”夏时予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瞳孔猛然震颤。

“加油。”向真在夏时予耳边道，“以后有机会，我再请他欣赏你的照片。不，别想歪，不是那些照片。你脱光衣服是什么样，他肯定知道，没意思。我要给他看的是这张——”

“你拍下来了？你竟然拍下来了！”夏时予难以置信地盯着向真的手机屏幕。

那是他恳求向真不要再拿裸照刺激自己母亲时，被要求下跪的画面。他犹如一条丧家犬，垂着头，泪水从面颊淌到下巴，十足狼狈。

夏时予控制不住地发抖。他以为裸照是向真的底牌，以向真现在的身份，用这张牌他自己也会掉价，所以他才答应舍弃一幅画，双方一了百了。

但向真太狡猾。向真知道裸照不能传播，否则触犯法律条文自己也得搭进去……而下跪的照片就不一样了，就算公布也不会被制裁，只有他和那些关心他的人会受到伤害！

“具有纪念意义的时刻，不拍下来不是很可惜吗？”向真轻飘飘地道，“你看上那个男人，表面上倒是出类拔萃，可惜站在他身边的是你，说跪就跪了。”

指甲掐得泛白，夏时予沉默半晌，眼皮终于撩起来，眸中带着决然。

“没有下一次了，向真。就算你有我的照片，我也没有能和你交换的东西。我会转行，以后不会再画画。不管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都不可能拿到。”

向真做出叹惋的表情，“你要是真的这么选，我就只能叹气了。”

在很多人眼中，实现梦想的感觉就和省吃俭用买到奢侈品一样。为了得到最终那份荣耀，人们可以吞下很多委屈和痛苦，至死不渝。但这天，决定放弃梦想转行的夏时予想通了一件事：

如果梦想是奢侈品，那么用梦想置换而来的，同样是奢侈品。

他不知道除了画画他还能干什么，但只要换个行业，他就可以让生活继续向前走。

或许以后，他的病也能好起来，不用大把大把吃药，也不会突然在人群中忽然冻结，无助地等待宋延霆顶着人群异样的眼光来救他。

再发展好一点，他甚至不会再害怕快门声，所以他和宋延霆，真的可以拥有一张合照。